第二十七章 另有隱情
“還有些事需要問問您,”蘇南錦看李家嫂子精神頹然,斟酌著用詞,“嫂子,李公子尚在之時,你可覺察出他有何處不對?”
李家嫂子眼神落在虛處,呆滯地?fù)u頭:“沒有。”
“那李公子出事時,嫂子您家中其他人在哪?”蘇南錦又問。
李家嫂子眼圈紅了,還是一動不動的:“修仁上吊前天,他妹子說天熱起來,懷孕越發(fā)難受,吃東西沒胃口,我就和他爹把家里腌的豆角送過去,女婿留我們住了一夜,沒想到回來就看見……”
她語氣平靜,眼淚卻流了滿面。
蘇南錦默默把帕子遞過去,李家嫂子也沒接,拿袖子擦擦臉,也就算了。
看她這樣,蘇南錦便換了話題:“嫂子,我們還聽說李公子在江寧織造府上念過書,且和吳二公子關(guān)系不錯?”
李家嫂子有些意外地看向蘇南錦:“是,我堂姐是吳大人的妾氏,拖著這層關(guān)系,修仁前兩年的確在吳老爺家念過書?!?p> “具體是幾年前,又是什么時候回來的?”蘇南錦追問。
李家嫂子算了會年份才說:“都是十二年前的事了,一直到去年年末,修仁才離開江寧?!?p> “是為了什么原因回來嗎?”蘇南錦問。
李家嫂子搖了搖頭:“大了,總不好老待在人家,蘇大人,這事可有什么……?”
“沒什么,只是隨意問問,”蘇南錦笑了笑,“嫂子,我們能去李公子的屋里看看嗎?”
奚容帶回來的卷宗中所寫,李修仁乃是在自己屋中上吊自盡的。
若是過去,或許能找到什么線索。
“可以,”李家嫂子起身說,“三位大人隨我來吧?!?p> 右側(cè)的房子就是李修仁住的房子,門上落了鎖,李家嫂子進(jìn)另一間屋找到鑰匙,這才開了鎖。
蘇南錦進(jìn)了門,先站在門口環(huán)視了一遭。
屋子寬敞,床前便是一張書桌,正對著門是一整派書柜,上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胤艥M了書籍,衣柜倒是被擠到了一旁。
她走近書桌一看,上頭還隔著未洗的毛筆,桌角有一疊紙,都已寫滿了字,靠近座位還有單獨的一張,上頭是一首詩。
“那都是修仁所寫,”李家嫂子癡癡看著桌面,“他走之后,這房間就沒動過。”
蘇南錦低頭仔細(xì)看去,發(fā)現(xiàn)詩的題目是詠柳絮,內(nèi)容卻并非傷春悲秋之類的抒情詩,而是一首言明志向,渴望來年春闈中第的言志詩。
她又再看桌角的一疊紙,上面所寫文章有的是駢文,有的是詩,但內(nèi)容大多也都是抒發(fā)志向,還有些是針對朝廷施政的看法。
“倒是個有志氣的?!鞭商脑谂栽u價。
李家嫂子眼里又止不住要掉淚,轉(zhuǎn)身躲到了門外。
蘇南錦擱下詩,又朝書柜而去,她伸手摸了摸柜階,上面一塵不染,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使用或經(jīng)常清理的,存放的書籍很輕易便可平展放開,顯是被翻閱過許多次,但書頁十分整潔,可見這李修仁是愛書之人。
雖說讀書不代表道德上便也高潔,可像李修仁這樣胸懷大志,又堅信自己會學(xué)有所成的讀書人,真的會因為一時興起,便奸殺尚書小姐嗎?
此中,必定有鬼!
蘇南錦踱步出屋,問李家嫂子道:“嫂子,恕我冒昧,你可知李公子和尚書家二小姐,先前可認(rèn)識?”
李家嫂子還在擦淚,低著頭便否認(rèn)說:“應(yīng)該不認(rèn)識的?!?p> “是李公子從未在你們面前提過,還是嫂子你自己推測的?”蘇南錦想起先前奚容去江寧的調(diào)查,便追問。
根本奚容所言,李修仁曾跟隨吳遠(yuǎn)來京,那時福寧公主正在京中設(shè)下百花宴,當(dāng)時京中所有官家子女皆有參會,李修仁,是完全有可能在那時結(jié)識尚書小姐的。
“小兒當(dāng)真不認(rèn)識那位小姐,”忽而,一陣男聲傳來,聲音沙啞難聽,像是破風(fēng)箱一般,“幾位大人,小兒做了錯事,已經(jīng)以命相抵,你們還要追究什么?”
“你怎么起來了啊,”李家嫂子忙過去,攙扶住艱難靠墻行走的丈夫,“幾位大人只是來看看情況。”
蘇南錦循聲望去,只見李修仁的爹竟已是半頭白發(fā),但看著臉,顯然只有四十歲向上。
想來,是因為喪子之痛,一夜白頭。
“那現(xiàn)在也看完了吧!”李老伯老伯眉頭緊皺,吃了槍藥般,“現(xiàn)在我們家,就是全村的恥辱,你們還要再來幾回!”
“我們也是奉旨辦案,你說話客氣點!”奚容眉眼一冷。
李老伯捂著心口氣道:“你、你們給我滾出去!這是我的家,我兒子人都死了,你們還要逼死我們兩人不成!”
“誰逼你了?!”
“奚容!”奚棠低聲一呵,擋在了奚容身前,“嫂子,阿伯,他年紀(jì)輕,上任不久火氣盛,你們別生氣?!?p> 李老伯臉色難看,只朝大門揮手,吊著全身的力氣道:“你們走,現(xiàn)在就走!”
奚棠見已經(jīng)這里已經(jīng)看得差不多了,便用眼神詢問蘇南錦。
蘇南錦心里藏著個主意,她遞回個稍等的眼神,上前望著兩夫妻說:“嫂子,阿伯,我方才見李公子所寫的文章,便知他是個知書達(dá)理之人,你們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嗎?”
“我們是他爹娘,怎么能信!”李老伯痛心疾首,“但這世上大奸大惡的混賬,也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我兒子已經(jīng)伏法自盡,我們只想過安穩(wěn)日子,請你們別來了。”
蘇南錦笑了笑:“老伯您倒是很有見識,不知李家嫂子您怎么想?”
旁邊攙扶著人的李家嫂子,眼皮忽而一抬,嘴唇蠕動了幾下,搖了搖頭:“我沒什么可說的?!?p> “好,”蘇南錦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告辭了,日后若是你們有什么想說的,到鎮(zhèn)上悅來客棧找我們?!?p> “不送。”李老伯漠然道。
三人出了門,便朝下榻的悅來客棧而去。
蘇南錦神色凝重:“奚棠,他們必然有事瞞著咱們,剛才我試探說的那番話,李家嫂子神色顯然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