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丹下令道士按照祭祀天地的最高規(guī)格做了初獻、亞獻和終獻，祭祀四方神和昊天上帝。

　　他好像在享受某種至高權力的樂趣。已經(jīng)被春水的蠱惑蒙住了雙眼，注意力完全沉浸在春水的曼舞之中。

　　那人首蛇身的神妖像是繞著明堂的中心在打轉(zhuǎn)，她蛇身的軀體仿佛畫出了一個圈。大約舞動了一炷香的工夫，地上的四個光斑有的隨著太陽的移動而移動了，像是四只指針。

　　有一只沒有動，像是停掉的表針。

　　隨著她的舞動，那圈之中發(fā)出紅光——一片無厚度之泉的液面呈現(xiàn)！

　　“血池，我的血池！”

　　******

　　“天目女官？你不是沈自丹的下屬嗎？”蘇惹月大驚失色。

　　“噓，帶著這個?！笔u光塞給他們每人一片撕掉一半的符紙，小聲叮囑他們道，“現(xiàn)在我們處于沈自丹繼承自李恪睿的‘共同想象空間’之中，也就是‘魂之結(jié)界’，是沈自丹的‘世界結(jié)界’?！?p>　　“魂之結(jié)界？不應當是戈舒夜在持有嗎？”

　　施搖光抬起頭，環(huán)視著這座雄偉的記憶中的殿堂，四個時間線的光錯落地落在她臉上，她頓了一下：“雙劍開始合并，時間陷入了紊流，這里的世界晦暗不明、含混交叉，這說明，三山就要降臨了。

　　進來之前，我叫謝若懸在浮橋之上留下很多撕掉了一半符紙，作為我們回到現(xiàn)實世界中的媒介，只待我展開我的特征法陣，將你們安全送走。

　　蘇姑娘，你出去后，趕緊告訴周大人，今天是農(nóng)歷七月十五，也是西歷的8月20日，佛郎機人的帆船已經(jīng)起航從滿剌加返回了，這次他們的兵更壯、火力更強?！覐挠洃浫锌匆娏?。”

　　“施姑娘，你怎么辦？”顧沉星道，“沈自丹不會放過你的?！?p>　　“我是他需要保護的藥師，他為了祭司之力，不會把我怎么樣的?！笔u光笑笑，舉起金玫瑰圣杯。

　　地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金色的金玫瑰陣——不，還有一個，像是兩個華麗的曼荼羅和諧地疊在一起，一個是五瓣的金玫瑰陣，還有一個，是六瓣的金百合陣！

　　古往今來，一千個、一萬個，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聲音，祈禱之聲同時從那個金色的法陣之中冒出！

　　春水的靈力突然失控，好像頭上戴了個金箍似的，那蛇妖般的身影慘叫起來！

　　由春水靈力所支撐的萬象神宮開始失去它華麗的內(nèi)飾，雖然還能保持大體圓柱的形狀，但一會兒變得頹圮老舊，仿佛在時間中過去很久，布滿了蛛絲；一會兒干脆冒出大火，被火焰吞噬；一會兒里面?zhèn)鱽肀I賊的喊殺之聲，帶著血腥氣味的風像強盜一樣將這里洗劫一空，洗劫成廢墟！

　　那是代表著大唐國力榮耀的明堂，作為建筑一生的記憶和磨難！

　　那是大唐的繁榮與傾頹！

　　沈自丹好似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突然從春水的蠱惑中醒過來，憤怒

　　“施搖光，你敢背叛我！”

　　“謝若懸，風成寰，快入陣！”顧沉星催促著他們，二人用作法用的木劍擊開跟隨而來的暗衛(wèi)，朝著他們奔跑過來！

　　金玫瑰和金百合合陣構成了一個旋轉(zhuǎn)門一樣的連接空間，一邊連接著沈自丹的魂之結(jié)界之內(nèi)，一邊連接著現(xiàn)實世界的浮橋！

　　兩個空間快速旋轉(zhuǎn)，像是旋轉(zhuǎn)的電風扇。

　　“瞅準時機快走！”顧沉星、風成寰拉著蘇惹月，謝若懸保護著施搖光，施搖光開始收陣了！

　　只要關閉了這個陣型，沈自丹和他的嘍啰們就會被春水困在這個魂之結(jié)界之中的！

　　“呀——！”沈自丹怒不可遏，他突然出劍，一劍把謝若懸釘在了施搖光的金玫瑰陣和魂之結(jié)界所屬空間的邊界上——

　　如果施搖光朝向現(xiàn)實世界關閉結(jié)界，謝若懸只有一半身子回到現(xiàn)實世界，就會被施搖光的結(jié)界斬成兩半！

　　施搖光低頭看了謝若懸一眼，她突然將顧沉星、蘇惹月和風成寰朝著現(xiàn)實世界那一邊的出口，推出了結(jié)界。

　　三人直挺挺地摔倒在浮橋之上。

　　“七師叔，大師兄！”風成寰看著那旋轉(zhuǎn)的通道，漸漸模糊——結(jié)界關閉了！

　　施搖光救了他們，卻把自己關進了沈自丹的結(jié)界之中！

　　******

　　三人摔在浮橋之上，只見周敏靜和汪宏等人烏泱泱地沖上前來。

　　“你們沒事吧？！”周敏靜道。

　　玄清塵著急地道：“戈舒夜呢？沒跟你們一起出來嗎？”

　　顧沉星吃了一驚：“什么？！”

　　玄清塵道：“沈自丹前腳剛踏入海市蜃樓的宮殿，他的結(jié)界就失效了，戈舒夜沖進來，直到中計，就追進沈自丹的結(jié)界要救你們！不是她把你們救出來的嗎？”

　　蘇惹月道：“不，是沈自丹的色目女官施搖光救了我們，但她自己——”蘇惹月突然想起來，“周郎，施姑娘要我提醒你，佛郎機人，他們從滿剌加去而復返了！”

　　周敏靜和汪宏對視一眼，這是軍機大事，兩人商量著該如何偵察。

　　六暗衛(wèi)跟著沈自丹進去了五個，只有忽悠戈舒夜的朔還留在外面，他道：“不行，沈公公還下落不明！”

　　沈自丹一消失，對他忍無可忍的廣東水師對于群蠅無首的朔根本不放在眼里。水師的軍官道：“沒聽大人們在布置防務嗎？沈公公自己走上浮橋不見了的，給你一艘小船，自己下去撈吧！”

　　周敏靜道：“哎，不得無禮。給他們派一百人，一起下去撈?！?p>　　顧沉星心細，突然拉著玄清塵的手問道：“清塵，在你看來，我們進去了多久？”

　　玄清塵道：“你們剛進去就出來了?！?p>　　風成寰吃了一驚：“沈自丹在里面命令僧道跳了全套的水陸道場，至少過了一個時辰！”

　　蘇惹月道：“這次糟了，結(jié)界內(nèi)外不同時！戈舒夜落入的地方和我們不同時！”

　　******

　　謝若懸肺中咳出血沫，他斷斷續(xù)續(xù)地道：“七師叔，你不該救我，此劍刺中我的肺……”

　　“不要說話。”施搖光鎮(zhèn)靜地脫下外衣，用布堵在謝若懸的傷口上，她咬破指尖，滴入金玫瑰圣杯，然后喂謝若懸喝下杯中之水。

　　謝若懸的傷口肉眼可見地愈合了。

　?。ㄣＵ?，藥師因為救助人類而暴露自己在貪婪的人類的視野之中）

　　沈自丹像被電了一下，他手指顫抖著指著施搖光，臉上的表情像是瀕死的人，詭異地抽搐著，擠出一個笑容。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圣子之血，藥師之淚，原來真的是你！

　　你居然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施搖光對著他抬起頭，道：“我是你的守護藥師，你不敢對我如何?！?p>　　沈自丹的橫隔膜抽搐了一下，發(fā)出一聲失去理智的笑：“哼！”

　　施搖光看著他瘋狂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冥冥，原來如此。

　　這就是藥師需要將利維坦流放的原因。

　　所有的人類個體靈魂都無法通過這次考驗。

　　怪不得，祖父讓我發(fā)誓，一輩子都不要離開施家?！?p>　　她感到前胸一涼，春水的劍刃穿透了她圣潔的心臟。

　　施搖光抬起眼睛，直視著沈自丹的眼睛。

　　“不要畏懼死亡——因為當你了悟了一切，死亡將是唯一和最后一個未知的謎題?！?p>　　“七師叔——”謝若懸的聲音像是模糊的背景音。

　　“人類，我是愛你們的，你們可要小心了?！笔u光在沒入無厚度之泉之前，最后的留言。

　　******

　　“我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祭司，這只不過是一個藥師小小的犧牲，三山會感謝我的！”

　　沈自丹看著施搖光的軀體慢慢沉入無厚度之泉，吸收了圣女之血的無厚度之泉翻涌起來，曾經(jīng)屬于李恪睿的血池之術真正在他面前展開！

　　“冥冥，冥冥，我做了一切我能做的，

　　這是屬于我的獎賞，這是屬于我的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