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夕宮的幾人互相通了氣兒,尤其是莫啟,若還不練習辟谷,那就決不能在月夕宮吃飯,千萬不能讓池語覺查出來不對勁兒的地方。
顧淵白日里還以為是池語恢復的不是很好,胳膊腿動作都尚為僵硬,現(xiàn)在看來,那分明是傀儡化加劇、五識具喪的前兆!
如今幾人已經(jīng)相識,決不能再用幾十年前的辦法,只能讓薛崇以藥物盡量拖延池語傀儡化的時間,以最快速度得到那五樣東西。
幾十年前那是休養(yǎng)不慎,如今的傀儡化是完全不可逆的,加之屠殺蛟龍被靈爆反噬,只會加劇死亡的進度。
幾個人在外邊枯坐了一夜。
羅音彈著定魂曲,薛崇一件寶物一件寶物地數(shù),“深海龍涎,想要得到,至少還要等幾天。翠谷曇花,這東西我可以朝我?guī)煾敢獊?,也沒問題。至于剩下三樣……”
羅音先接了話:“極北恒藻乃我云霄宮圣物,一共三份,我這里保存了一份。這東西,我能給你們?!?p> 顧淵點點頭。
宋拾沉默半晌,道:“天涯朽木……我前些日子恰好得了一小截?!?p> 顧淵道:“至于深海龍涎,我們有雙保險。欣陽不必非要奪得魁首,你盡力即可,剩下的交給方旭?!?p> 宋拾頷首,“不必太有負擔,我自能將深海龍涎拿到手里?!?p> 莫啟問:“那你如何脫身?”
“若是魁首,不必非要拜入宗門為師,甚至前十都有自己挑選的余地?!毖Τ缑虼?,“他大可不拜任何人為師,銷聲匿跡,再將深海龍涎送回來?!?p> 羅音緊鎖眉頭,“那……魔族的血泉,怎么辦?”
幾人一時陷入沉默。
宋拾終是先打破了僵局,閉了閉眼,道:“交給我罷?!?p> 莫啟不確定地看向他,“方旭哥,你難不成要孤身闖魔宗,去搶一嘟嚕血泉回來?”
顧淵也道:“你若不愿,不要勉強,我同羅音出面就好……”
宋拾笑笑,道:“不必。有些事,我需得面對,不是回避就能解決的?!?p> 薛崇看著他,想說些什么,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五樣寶物聚齊,須得泡過冰泉、過過山火,而后方能入爐膛鍛造,最終方出一具嶄新的軀殼。
說起來……十分輕巧。
可池語……還撐得過這些時間嗎?
誰都不知道。
五識具喪,如今池語開始喪舌識,即便能隱瞞她一時,過不了多久,其余四識開始消散時,她也會察覺出不對來。
介時還能以“山石癥”暫時哄騙過去嗎?
他們不知道。
誰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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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膽戰(zhàn)心驚地過了一天,顧淵終于不用泡冰泉了,但需要以烈火灼烤,剔除縛骨的魔氣了。
但主刀人池語還得泡。
羅音因著為了彈定魂曲晝夜顛倒的緣故,總在白日里補覺,陪著池語一起泡冰泉的便又成了顧淵。池語在二人之間設了一道結界,兩人隔著結界說話,也算排解無趣。
兩個人中間架著懸鏡,畢竟四十人過天塹,他們壓寶的就有兩個人。
一個莫啟,一個宋拾。
宋拾本為天下第一劍,修為身手不必多說;莫啟手中有破霜,雖說他還沒強到讓破霜劍靈臣服的地步,但二者已然有人劍合一的趨勢。
他們擔心的,不是兩人身手不夠,而是難防的暗箭。
懸鏡中已然出現(xiàn)四十人準備過天塹的畫面。
池語仔細看了看,一共四十人,有二十來人背后背的圖案是月亮太陽和星星。
三大宗的外門弟子。
也就是說,有一半多的人很有可能會在這次的過天塹之中聯(lián)手來對付旁的修士。
其余十幾人,長青占倆,問天占仨,十大派一共有十二人,剩下幾個都是小門派的外門弟子。
哦,里頭還有個龍嘯的。
顧淵看得直皺眉,“今年三大宗當真是無法無天了?!?p> “三大宗嘛,多多少少總是有些手段的?!背卣Z嘆氣,“無法無天又不是一日兩日了。”
也就是從前兩位雙子星在的時候盡搞內(nèi)斗去了,要不然,鐵能給三大宗剃個光頭。
今兒個到場的還是只有譚允和林亓,場上安靜如雞,因為譚允手里拎了把劍。
宗主劍落痕。
眾人皆知,宗主劍落痕與宗主劍踏風為伴生劍,級別只在破霜之下,是十大宗主劍之一。而五大神劍、十大宗主劍,長青占了仨——神劍破霜歸池語,宗主劍落痕歸譚允,另一把宗主劍踏風,歸林亓。
要論為何這些劍能占據(jù)如此之大的威風,便是這宗主劍是天地精華鍛造而成,當年池語為了奪得這兩把宗主劍,與其師琴昇幾乎將幾個妄想殺人取貨的小宗門徹底覆滅。
而劍出世時,天光崩裂,劍氣橫掃千軍。
這把宗主劍落痕,即是譚允的佩劍。
只是他尋常用的并非落痕,而是另一把相對來講稍微尋常些的長劍故知。
能將落痕拎出來,說明譚允已然動了怒氣,若是誰要再于過天塹途中鬧出幺蛾子,即刻就地斬殺,絕不留情面。
這向來是修行界不成文的道理。
但……
那些個外門弟子,又有誰知道呢?
他們只知道,若是能排除“異己”,占據(jù)有利地位,那么過了天塹,最終決斗之時,再搞些小動作……
屆時,俾睨天下的人,就是他們自己了。
池語冷笑一聲。
想得太多。
過天塹,顧名思義,是要從他們現(xiàn)在站著的位置去到另一個地方,這過程便叫做過天塹。至于何處為天塹……
池語一揮手,懸鏡投映的畫面往后稍偏了偏,露出一大片空曠無垠的云海,翻騰的浮云被日光染上漂亮的顏色,像極了大片的海浪。
云海之下,眼神盡處,萬丈深淵。
那就是天塹。
顧淵看著翻騰的云浪,挑了挑眉道:“這就是你們的天塹?”
池語笑笑,也沒反駁,只是道:“若是讓你過,你當真不一定能過?!?p> 頓了頓,她又說:“反正我第一次過天塹時,小命差點搭在上頭?!?p> 顧淵聽著,眉頭挑得更高了。
池語知道他不信,笑著抬了抬手,那懸鏡里便驟然變換成了天塹的模樣。
長青的天塹并非普通的深淵,它是有路的,窄窄一條,只夠一個人走。路上鋪著半個手掌大的原型的石頭,不僅凸起且光滑無比,路兩旁沒有扶手,只能生走過去。
池語挑眉,“看到路了嗎?”
顧淵頷首。
于是池語道:“這只是過天塹的其中一條路?!?p> “從起點到終點,一共百丈長。那條路,就跟風中的麻繩一樣,沒什么固定點。風一吹,能起百丈高。”池語懶懶散散的,“如此高崖,不可能無風。而路上鋪的石頭,你可看到?”
顧淵應聲:“看到了?!?p> 池語就笑起來,“那石頭也并非一般的石頭,乃吸術石,一半凸起光滑無比,一半平整如切。吸術石,顧名思義,能吸走你身體內(nèi)靈氣、吸附你的軀體的石頭,一般情況,吸術石會被布置在陷阱里。而這條路偏生將平整一面擺在地下,凸起一面擺在上頭,換作你,你走不走?”
走不走?
沒什么固定點,風一吹就飛起來,還不能利用術法平衡身體、脫離吸術石的掌控。
顧淵輕輕笑了一聲,道:“我當然不走。但這條路,必定有人走?!?p> 池語笑笑,問:“誰走?”
誰走?
當然是……
顧淵揚了揚下巴:“給煉體之人走。”
池語道:“聰明?!?p> “若我猜得不錯,過天塹,無非兩條路——一條在虛空之中,給連術法之人走;另一條便是這路,給煉體之人走?!鳖櫆Y道,“煉體之人,不懼靈氣欠缺,一步一坑,能牢牢走下去;而空中那條路,應當是有邪風——??藷掦w之人,讓他直直墜入深淵。”
池語拍了兩下巴掌,笑道:“不愧是你,顧鶴一?!?p> 顧淵挑眉。
這確實是長青此路“過天塹”設下的一個迷障。
尋常人看到這云浪翻騰的萬丈深淵,第一反應是先去找過天塹的路。
更何況,要過天塹,是有要求的。
深淵之下并非送命場,天塹不過者落下去只會被陣法送回長青園,宣告此次水風宴的路途走到尾聲。
池語看著站在側邊往下瞧的莫啟,道:“不知道我這個徒弟夠不夠聰明,能不能想到該走哪條路?!?p> 顧淵手支著頭,偏著眼神去看懸鏡,笑道:“這過天塹,絕不止這一點難度罷?!?p> 池語抿唇,不說話。
怎么可能只有這一點難度。
懸鏡里適時傳來領隊聲音:“此關入天塹,如何過,眾位自己選擇。入天塹時不準使用法術,限時一個時辰,祝各位,洪福齊天?!?p> 天塹已開,祝各位洪福齊天。
顧淵聽完愣了一愣,“不準使用法術?”
“你且聽好,是入天塹時,不準使用任何法術?!背卣Z吐了口濁氣,“不代表進入天前之后不能使用法術?!?p> 顧淵明白過來,道:“跳崖?”
“御劍。”池語點頭,“若是沒那個膽子,又并非煉體,被此番話語一激,便要往橋上走,那走的就是自己的送終路?!?p> 頓了頓,池語覺得這話說起來不太對勁,又說:“送自己回長青園的路。”
顧淵了解了,無奈道:“如此一來,怕是又要被刷下去不少人了。”
池語道:“過天塹的人越少,走到最后的人壓力便越小?!?p> 顧淵沉默,理是這個理。
天塹邊,領隊說完規(guī)則后,便離開了原地,徒留眾人站在懸崖邊,看著巨浪翻滾的云海和風雨飄搖的“小橋”面面相覷。
這怎么走?就這么一條根麻繩一樣的橋?
眾人剛要發(fā)火,卻聽見一邊的崖邊上有人驚慌失措地喊:“有人跳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