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一？
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
池語咂摸著味兒，疑惑道：“臉上扣個面具？何種樣式？這人還有偷偷摸摸的小癖好？”
莫啟漠然道：“師父，并非每個奇奇怪怪的人都是有奇奇怪怪的癖好的?！?p> “也是?！背卣Z停止咂摸，正要說話，忽覺不對：“你說他說是我?guī)熜?？?p> 莫啟坦然迎接她質(zhì)疑審問的視線，“是啊?！?p> “師父只收了三個徒弟，我、譚斯年、林維燁，我哪兒來的師兄？”池語掰著手指給他算，“攏共三個，我是老大，這人原話如何說的？”
莫啟思索一番，原原本本將話傳過來：“他說，他名鶴一，無姓無氏，無門無派，曾有師門，只是師父死去，唯獨(dú)記得自己曾有個師妹，叫做……”
說到這，莫啟頓一頓，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池語。
池語被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你瞧我作甚？師妹叫什么？這種謊話你也信，誰人不知長青刑罰長老姓池名語！”
莫啟就道：“叫池淞念?！?p> 池語一愣。
她可算是明白為何孽徒當(dāng)真信了他的鬼話，以為自己真的有個師兄。
淞念乃池語表字，沒有幾人知道，如今叫這鶴一喊出來，莫啟當(dāng)真會以為，自己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個師兄。
可是這表字，是如何讓一個外人知道了去的？
或許是不小心外傳，又或許是刻意打聽得來?？傊巳诵哪c不得做好，不能長留長青，于是池語問：“你們在何處發(fā)現(xiàn)的他？”
“何處？大約是在翠谷附近，瞧著離翠谷不甚遠(yuǎn)，拖了一路的血，分外滲人?！蹦獑⒄f著哆嗦了一下，“那情況瞧起來，極其慘烈?！?p> 他的嗓音后續(xù)有些啞，池語低頭去看，莫啟的眼角已然有些泛紅。
到底是她從小養(yǎng)著的小孩，在泥堆里撿來做的徒弟，性子軟些，也實屬正常。
但若是在翠谷附近發(fā)現(xiàn)，大抵是與修行之人有所牽連，這才去的翠谷求助。只是未能撐住，在外邊便暈死過去了。
池語沉默許久，又問：“這人傷勢如何？”
她可還瞧見著，莫啟一身的臟污血漬，全然不是他自己的，應(yīng)當(dāng)是鶴一的。
能傷成這幅模樣，也不知招惹了如何的豺狼虎豹。
莫啟道：“鶴公子一身的傷，有些長如大臂，深及肋骨，我瞧著眼看要撐不過今晚了，方帶回了長青。”
他瞧著師父不太喜歡這個人的樣子，本著師父第一天下第二的原則，莫啟立馬問：“如若不然，我讓以澤在山腳下治著，治完了，給他丟出山去？”
在長青園先治著？
倒是個好想法。
可明日水風(fēng)宴的弟子名單一來，后日便會有各門宗派的外門弟子陸陸續(xù)續(xù)住進(jìn)長青園，若讓旁人看見了去，萬一瞧見了什么仇家，怕是后日又要炸開一鍋……
好家伙，這兒炸開一鍋，那兒炸開一鍋，趕明兒上斯年那兒要一把蔥花一把辣椒面，調(diào)和調(diào)和料汁全炸來吃了。
池語很頭疼。
她道：“莫治太久，最晚明日便得送出長青。萬一遇見他的仇家，在長青聚眾斗毆，咱們一個也別想討好?！?p> 說著，故意瞪了一眼莫啟，“尤其是你，你將帶頭挨揍?！?p> 莫啟撇了撇嘴，“曉得了，師父，我去跟薛崇換班，爭取明天就把鶴公子丟出長青?！?p> ————————————————————————————
第二日午時剛過，池語起床吃過飯，正坐在窗邊打盹時，瞧著一只眼熟的小信鴿搖搖擺擺飛過來，一頭扎進(jìn)了池語面前的水杯里。
池語：？
洗澡來了？
還是飛太久渴了，這要痛飲解千愁？
她不得不譴責(zé)，這個信鴿真是她見過最可憐的信鴿。
從竹峰扶乾殿到柏峰月夕宮，路途本來就不遠(yuǎn)，這小信鴿不僅飛得歪歪扭扭，還長得……丑不拉幾。
她皺起了眉頭。
那小信鴿一只腳還支棱在杯子外頭，上頭綁了跟竹筒一樣厚的信箋，池語取下來一看，上邊是厚重冗長的參宴弟子名單，下邊跟了一句，“顧淵不來了，問天來的是他們的大長老，你可以放心了?！?p> 顧淵不來了？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池語激動地站起來，又坐下去，仔仔細(xì)細(xì)上上下下研讀了一遍那份名單，果真，上頭“問天宗”后邊跟著的名單，從原本確定的“宗主：顧淵”變成了“三長老：神鈞”，再往后，就是其他弟子的名字了。
這是如何的天降大運(yùn)！
她立馬又站起來，放飛了小信鴿，帶著雀躍的心情出了殿門，準(zhǔn)備再去確認(rèn)一遍長青園的各殿陣法，確保不會有差錯問題，讓眾弟子都有個絕佳的參宴體驗。
月夕宮中空蕩，大抵是莫啟與薛崇都去長青園看護(hù)那叫鶴一的男子了。正巧，她也去長青園瞧瞧，這個男子到底是什么模樣。
長青園很大，從長青山最東頭一直到最西頭，兩邊一接攏，圍起了一整片山頭，看起來便如同尋常的小鎮(zhèn)一樣。
池語從園門進(jìn)去，帶著雀躍的心情，一宮一殿的確認(rèn)陣法，在即將確認(rèn)完整片長青園后，她果然看到了薛崇與莫啟二人。
那兩人一左一右扶著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長發(fā)高束，發(fā)冠的銀光偶爾還會通過發(fā)絲縫隙落進(jìn)池語的眼睛里。
她輕咳兩聲，沉聲喊：“欣陽?！?p> 聲音不大，但足夠莫啟與薛崇聽見了。他二人回頭，莫啟先驚喜喊了一聲師父，又抬了抬扶著人手的胳膊，示意自己暫時沒法過來。
池語笑了笑，剛要讓他莫亂動，中間被攙扶的人就回頭了。
猝不及防的，一雙眼睛直直撞進(jìn)池語視野里。
比記憶中的憔悴許多，眼神也犀利許多。還是那般高挺的鼻梁，但就算半張臉尚隱藏在梅枝花瓣的銀質(zhì)面具下，池語依舊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人來。
她突然就想起來，莫啟說，這人知道自己叫池淞念，也說自己叫鶴一。
怪不得她覺得這名字，如此熟悉，熟悉到幾乎就在嘴邊舌尖滾來滾去，卻沒能掉出個果來。
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顧，鶴，一。
顧淵。
池語一聽見這名字，便覺渾身血液倒流，無端又開始覺得，自己胳膊疼腿疼腰疼，哪兒哪兒疼。
她只覺得，有無數(shù)的聲音在那一瞬間在腦海中叫囂，你還救他做什么！
池語手下一用力，那張名單便瞬息間化為齏粉，從她的指縫中撲簌簌落下來。
什么顧淵不會來水風(fēng)宴，什么問天宗如今由三長老神鈞帶領(lǐng)……
顧淵早已經(jīng)在長青了！他之所以帶著面具，便是不想讓旁的人認(rèn)出，他就是問天的宗主！
好一個顧淵，明面上說，他要親自帶人來長青，暗地里自己已然先鬼混進(jìn)了宗門，堂堂一門之主，喬裝打扮混進(jìn)別人的宗門……
且不說讓人捅破之后會帶來多么惡劣的影響，便說是這件事，咋，喬裝來揍我啊？
池語氣得咬牙，但莫啟很無辜，他確實不知顧淵的表字是鶴一，還與薛崇好心好意給人送上了長青。
薛崇便更不知道了，他常年幽居翠谷，長青山算是他來過的最遠(yuǎn)的地方，又怎么可能見過問天的宗主。
只是池語怎么也想不出來，顧淵要來長青山的意義，何在呢？
顧淵顯然也看見了池語，他眉眼一彎，竟是露出個淺笑來，只不過下半張臉叫面具擋著，只能看見眼底的星點(diǎn)笑意。
池語深吸一口氣，一動不動，硬冷道：“莫啟，薛崇，你二人，過來。”
莫啟一聽，師父這算是生氣了，只是為何生氣他卻不知，但身子先他腦子一步動作，啪地就放開了顧淵，拉著薛崇便往池語這邊跑。
薛崇被強(qiáng)行帶跑，跑得一頭霧水。
池語幾乎是瞬間出了手，帶著瑩瑩藍(lán)光的靈氣瞬息間化作兇猛的巨龍，片片鱗甲冷冽如寒冰利刃，在顧淵的喉管前凝成一柄長劍，劍尖與肌膚不過一厘之遙。
她咬牙切齒，“你還誆我？當(dāng)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莫啟與薛崇被劍出威壓生生按下了脊梁骨，重重跪在了地上。他瞅著那劍尖大氣都不敢出，死死拽著薛崇的袖子。
顧淵還勉強(qiáng)立著，嘴角溢出血來，周身的傷口悉數(shù)崩裂，很快干凈的灰衣重新被套上了一層血色。他卻笑得更明顯了，“大可殺我?！?p> 池語生生咽下一口氣，手指微動，巨龍回身，轉(zhuǎn)瞬間威壓散的無影無蹤。
長青園也有其他外門弟子居住，此刻被方才威壓震得三三兩兩冒了頭，正往這邊瞧。池語不想讓事情鬧大，卻又不甘心如此被耍弄，只是冷笑，笑得莫啟覺得脊背颼颼發(fā)寒：“好一個鶴一?！?p> 顧淵微微頷首，端了個八風(fēng)不動的姿態(tài)，“見過池長老。”
池語嗤笑，冷道：“腿腳能動？”
顧淵道：“尚可?！?p> 池語轉(zhuǎn)身就走。
莫啟慌忙跟上，臨走還拽走了站在原地瞇眼發(fā)愣的薛崇，順便對顧淵悄咪咪招了招手。
噫，雖然他不知鶴一是誰，但師父發(fā)火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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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圣不愧為醫(yī)圣，一天時間，確實已然將顧淵治的七七八八了，腿腳能動，身子骨健全，除了氣脈紊亂，還需調(diào)養(yǎng)。
池語一落月夕宮，右手一抬一揮，半片懸頂石臺的徒弟被生生炸起，塵土飛揚(yáng)，將她與幾人完全隔絕開來。
她看了一眼莫啟，涼聲道：“滾過來，跪下?！?p> 莫啟脊背一涼，邊咳嗽邊乖乖往前走，安然無恙穿過了池語方才立下的屏障，走到了池語身邊，干脆利落跪下了。
雖然他不知為何要跪。
薛崇微微蹙眉，心底有些尷尬，卻深知這一場“災(zāi)難”，里頭有一半原因他都參與了進(jìn)去。
池語卻懶得看他二人，只是直直盯著顧淵，像是要將他撕了，涼聲問：“你再說一遍，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