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兇

　　八十一托付（上）

　　駭人聽聞的挖心慘案疑犯落網(wǎng)的研判還沒落定，真兇伏法旁生質(zhì)疑的輿情就先被兩個捕風捉影的網(wǎng)絡自媒體賬號起哄架秧子地嚷嚷得遍地不得消停。

　　生怕跟頭版頭條失之交臂的幾大媒體組團霸占了市局大院附近的臨時停車位，加班加點輪流望風地提溜著從市場小吃攤買回來的包子茶蛋粥晃悠到臨近辦公大樓的側(cè)門出口，拽著時有進出的生熟面孔，沒話硬搭地套上幾句近乎。

　　江陌端著新近整理打印還冒著熱乎氣兒的筆錄卷宗，扒著走廊盡頭的窗臺先看了眼她那位正趁著跟哪家報社記者閑聊的空當撿了顆煙抽的師父，又稍微往外探了半拉身子，瞭見老早就倚在檢驗科二樓辦公室窗戶跟前，試圖盯守顧形限量抽煙未遂的老祝。

　　“……老顧待會兒且得挨罵。”江陌嗤聲一笑，扭頭給迷迷瞪瞪地歪蹭出來撐著窗臺透口活氣兒的肖樂天挪讓了半步，耷下視線看了眼時間：“你這……睡了能有十分鐘？”

　　“……餓醒了。我剛做夢都是啃雞腿。”肖樂天瞇縫著眼睛往樓下眺，手動扒開眼皮迎風吹了幾秒，模模糊糊地在院外樹蔭底下瞥見一位眼熟，確認似的悄么聲地沖著她揮了揮手。

　　“趙記者今兒也到了……也不知道師父這招管不管用?！?p>　　破爛廠房里等待報廢的車輛甫一暴露，后備箱里查繳的證物和汽修店老板員工旁觀見證的口供就幾乎將慘案真兇的帽子緊緊地扣在薛一戀的頭上，以致于仿佛證據(jù)鏈的閉環(huán)都已經(jīng)落到了實處——無論是幾次三番被路面監(jiān)控拍到零星側(cè)影的黑色沖鋒衣，還是一件已經(jīng)泡透了錢安血跡的假劣外賣服，或是裹在衣服當間藏著掖著的幾張磁吸套牌，甚至是后備箱角落里沒有清理干凈的瓿瓶玻璃碎屑，能夠直接指證薛一戀參與乃至實施犯罪的證物滿滿當當?shù)劁伭艘晃?，薛一戀卻面不改色，供認不諱地接受了一切對其有利或不利的指證，卻對三四年前幾樁兇案的事發(fā)經(jīng)過幾番緘口，嘴里的證詞時真時假，全憑興致地把刑偵支隊專案組的一眾大拿忽悠得像是一群傻猴。

　　“單漏出點兒真兇落網(wǎng)的風聲不夠用，宋亦珂——或者說是真正的嫌疑人又不是傻子，但凡薛一戀說什么我們信什么，他們又何必顧及到可能會被警方盯上，老早之前就開始布局埋伏……”江陌一聳肩，抱著一摞文件往辦公室的方向溜，“鬧出這么大陣仗，落在外頭那就是咱們這一群無德無能竟然被一群舉著長槍短炮的媒體牽絆住手腳，陳師傅那頭再往水里這么一貓，接下來，就看嫌疑人怎么抉擇了——”

　　“也是，薛一戀現(xiàn)在是鐵了心想把自己送進監(jiān)獄，嘴上沒幾句正經(jīng)的實話，翻來覆去的氣得黃組攛掇林組刷臉去借了一臺測謊儀回來，光借機器忘了借專家的排期，好像還在審訊室里跟那負責看管機器的實習生湊一塊兒研究呢……”肖樂天打著哈欠無奈地想笑，跟在她師姐屁股后頭鉆進小會議室，叉著腰傻站了半晌才想起來堆在凳子上徹底涼透的外賣炒飯，可憐巴巴地拎起外賣口袋看著江陌假哭。

　　“師姐，還吃嗎？”

　　雖說這打草驚蛇的陽謀擺在前頭，薛一戀滿口的胡扯卻也并非全然找不到丁點突破口。那一摞試圖遮掩行蹤的套牌擺在那兒，但凡這兩臺車不會開著開著就人間蒸發(fā)，篩查動線就總歸能撞破零星一兩個不盡周全的錯處。

　　江陌和肖樂天在審訊室昏暗憋悶的屋子里窩了半宿，轉(zhuǎn)頭就投身于翻查路面監(jiān)控的“宏偉事業(yè)”當中，渾渾噩噩地在小會議室里捱了不知多久，餓得前胸貼后背地端著往外沁油的涼炒飯掙扎了幾分鐘，到底還是揣著點兒珍惜糧食的良心，雙雙堵在正不慌不忙張羅著備菜的食堂老劉跟前，天可憐見兒地問他能不能幫忙開水燙一碗速溶的雞蛋甩袖。

　　老劉手里的土豆削到半路，搭眼先瞧見倆外賣盒，抬頭問了他倆一嘴上回正經(jīng)吃飯是什么時候，得了半句支吾就一拍大腿地從小馬扎上站起身，義憤填膺地把這兩盒預制炒飯奪過去打算開火回鍋小露一手，揮了揮胳膊就把倆人攆到餐桌前頭，一人手邊放了一小罐中午食堂沒分完的甜奶西米露。

　　江陌沒客氣，撈過易拉罐就一口氣悶了大半進肚，咂吧著嘴里頭煉乳甜膩的味道兩眼放空了幾秒，忽地恍然想起快被她撇忘在腦袋后頭的重大托付，摳出褲兜里的手機大致掃了眼消息通知，直接一個電話找到了數(shù)十條報備消息的“罪魁禍首”。

　　“剛忙完吃飯？”電話幾乎是秒接，邵桀壓不住雀躍的聲音輕飄飄地鉆進江陌的耳朵，“……這都快下午三點鐘?！?p>　　“這不是為人民服務……”江陌無聲地笑了笑，掀抬起眼皮正覷見餐桌對面肖樂天意味深長向上彎翹的嘴角，捏著兩口就見底的易拉罐虛虛作勢地往他頭上一敲，稍微留意著電話那頭窸窣嘈雜的動靜，猶豫地嘶聲問道：“我剛才看見你發(fā)消息說今天有個校園推廣的活動，帶著孩子跟你們俱樂部的人一起能行嗎？周南一表現(xiàn)怎么樣？需不需要我把他接回隊里？”

　　周南一小朋友的看管托付任務實在是臨時又倉促。

　　突然提上日程的定稿會議和聯(lián)排舞劇選角敲定的合同簽訂工作一大清早地就把江禾和周懷豫從美妙的清夢里一腳狠蹬出去，偏偏“屋漏恰逢連夜雨”，倆人剛勉勉強強緊趕慢趕地拎著還沒睡醒的周南一沖到幼兒園門口，手機就彈出了托管班老師臨時發(fā)送的停課消息，說是幼兒園有一位小朋友住處所在小區(qū)出現(xiàn)了手足口病情，園方臨時決定閉園防疫消殺，煩請各位家長把小不點兒們原路帶回去。

　　重要決議的正式工作當前，江禾和周懷豫總不能把還睡得鼻涕冒泡的周南一抱到合作方公司的談判桌上去，江陌又忙得不知道多長時間見不到半個人影，這兩口子站在幼兒園門口原地想了幾個來去，當即惦記起了好像剛結(jié)束一個賽季疑似正在放假的準便宜女婿，趁著周南一睡得稀里糊涂的時候簡單征詢了一下小朋友的意見，然后就直接囫圇打包地把小不點兒送去了邵桀的基地，留了句電話聯(lián)系就一溜煙兒地消失在早高峰的車流里。

　　“徐經(jīng)理反正是被他哄得挺開心。今天這活動不算是特別正式的場合，而且學校禮堂的位置離教學樓圖書館那邊不近……帶他來之前老霍他們就跟主辦方打過招呼，這小人精你還不放心？再者……我聽趙姐大概提了一嘴，你們支隊最近好像挺多記者媒體——”

　　邵桀并不多嘴，點到為止地給江陌補了一顆定心，轉(zhuǎn)而抬手沖著正“流連花叢”周南一打了個響指，示意著輕輕地敲點了下手機：“江警官指示，聽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