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兇

　　七十六花束（下）

　　江陌趿拉著拖鞋從浴室蒸騰的水汽里鉆出來，耷著腦袋耙了耙后腦勺上沒吹干的頭發(fā)。

　　邵桀二十分鐘之前滿屋子搜查抓捕未遂的漏網(wǎng)之蟹這會兒正站在洗手間門口，高舉著雙鉗張牙舞爪地叫囂。江陌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當即伸手制敵棋勝一招，徑直把“逃蟹”扭送到了廚房水槽，轉(zhuǎn)交到“執(zhí)刑官”邵桀的手中，慘遭“酷刑”洗刷了幾秒。

　　“混湯面再兩分鐘，螃蟹這就上鍋蒸——吃完面正好?！鄙坭顩]回頭，扯了扯有點兒松脫的橡膠手套，余光正能瞥見江陌餓得眼冒金星地對他那盆剛從花束上拆下來還沒來得及沖洗的草莓動手動腳，無聲地笑了笑，“草莓還沒洗……你待會兒幾點走？還要回市局？”

　　“不回局里，頂樂天兒的班蹲點兒去。來得及，凌晨兩點之前趕過去就行?！苯跋韧党砸活w，然后撩起視線看向邵桀的側(cè)臉，又仔細挑了一顆紅通飽滿的在水龍頭底下涮了幾涮，賄賂似的塞進邵桀嘴里，“不過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能回來？肖樂天在外頭蹲了一天，你又在我們隊里發(fā)展了哪個‘下線’給你通風報信？”

　　“天地良心啊江警官，我可是有你親自頒授錦旗的三好市民——哇這么酸……花店還說給我挑最好的……”邵桀抬起眉毛先笑，嚼著草莓酸得一激靈，扭頭正望見眼瞧著快撲溢出來的混湯面，扯下手套抄起筷子就沖了過去。

　　“幫我拿兩個大碗——就過年的時候Eden在超市挑的那個就行……本來我是打算在你這等一等的，半夜十二點之前能跟你碰上一面肯定最好，實在等不到我就做點兒好吃的給你送過去——我在申寧跟沈遇安他們聚餐的時候吃到了一家私房菜，他們家那個炒飯里就加了蟹黃和蟹肉，正趕巧老板算是沈遇安粉絲，就跟我們友情分享了一下菜譜，我正準備趁著今天晚上獨守空房的時候研究研究呢……我都琢磨著你要是執(zhí)行任務(wù)不方便，我就直接把飯送到你們支隊去，拿吃的賄賂賄賂，這總沒問題吧？”

　　“年畫娃娃抱錦鯉這倆？……周南一這花里胡哨的喜好也不知道是隨了江老師還是周經(jīng)理?！?p>　　江陌端著碗擠湊到灶臺跟前，微微瞇起眼睛隔著氤氳的水汽看向邵桀的眼睛。他顯然也剛從一灘疲憊艱難的泥潭里掙扎出來，血絲幾乎從眼尾攀進瞳孔里。江陌伸手接過了他盛好湯面的大碗，沒急著端到餐桌跟前，只由下而上地撩起視線，緩慢地眨了下剛打過哈欠濕漉漉的眼睛，傾身迫近了半步有余，覷著小朋友臉上驀地錯愕堂皇的表情，有點兒好笑地挑了下眉毛，極輕地在他的唇角貼吻上去。

　　“廚房待會兒我?guī)湍闶帐?，先吃飯吧?！?p>　　江陌輕飄飄的一吻落定，邵桀這幾縷倏地沖飛出去的魂兒直等到這半碗陪吃的混湯面進肚才飄飄忽忽地落回原地。

　　“你就吃這點兒？”江陌抬手在還有點兒冒懵的邵桀眼前打了兩個響指，“不吃我收過去了？”

　　“?。堪　?。”邵桀揉了揉鼻子，稍微搓了兩下耳朵尖兒上被熱湯面的水汽蒸出的那層紅暈，扯了扯女仆裝的圍裙圍著江陌繞了幾步，又略顯忙亂地扯開冰箱門，打著整理一下冰箱庫存的旗號沒頭沒腦地呆愣著眨了眨眼睛，“……下午在機場吃了延誤餐，上飛機又補了頓飛機餐，這會兒不餓，主要是想陪你一起——過年包的那袋凍餃子你一次都沒吃過？咖喱好像壓根兒沒動？你有空回家的時候就沒想著吃點兒東西？”

　　“咖喱？什么咖喱？”江陌洗完碗筷草莓一扭頭，耷眼就看見邵桀蹲跪在冰箱冷凍室跟前清出了一堆亂七八糟掛著冰霜的東西。她轉(zhuǎn)身繞去玄關(guān)拎了兩把小凳子，分了一個遞到了邵桀的屁股底下，有點兒嫌棄地翻撿著已經(jīng)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凍肉凍魚，然后又湊上前去，循著邵桀的示意聞了聞他手里那一摞密封分裝的咖喱：“有時間就隨便應(yīng)付一口，沒時間就洗個澡換個衣服……你什么時候準備的？”

　　邵桀一時失笑，嗤聲搖了搖頭：“去申寧之前，托基地阿姨幫忙做的，本來是想著你回來沒時間隨便對付一口的時候直接微波爐熱著吃，臨走之前忘了告訴你……你還真就連冰箱門都沒開過一次?！?p>　　江陌皺了下鼻子，隔著密封袋捏了捏凍得結(jié)實的咖喱冰，“有胡蘿卜?！?p>　　“切這么碎你也能看出來？那我下次直接拿料理機打碎?！?p>　　“胡蘿卜有奇怪的味兒，不好吃?！?p>　　“不好吃但對身體好……下次打碎，省得你挑食?！?p>　　“……江老師都不管我挑食……”江陌撇著嘴小聲嘀咕了一句，話說半路眼睫忽地一閃，驀地想起一丁點兒似乎在識海里早就模糊不清的過去，“……上一個這么治我挑食的，還是我奶奶——”

　　江陌掀抬起視線，囫圇著正撞進邵桀那雙直勾勾的眼睛，她呼吸一滯，垂眸想了一會，笑聲解釋了幾句：“我說的是我那個親爹的媽，他們倆離婚之后，江老師最一開始不是一直在外面跑嘛，我住在親戚家里那會兒瘦得跟猴一樣，偶爾她會偷偷來看我……不過老太太走得早，我當時年紀也小，跟她有往來的事兒不敢跟江老師念叨，現(xiàn)在連她長什么樣子都不太記得清，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她怕我在別人家挑食不好，騙我吃飯改挑食的毛病了——說到底要不是因為她，付晰他們家的事，我還真是一丁點兒都不想管?！?p>　　江陌對于她家里那些零碎破爛的往事耿耿于懷了許多年，但大概是這些無從訴說的糾結(jié)無奈地拖延了二十來年，江陌的臉上早就波瀾不驚地看不出任何別扭埋怨。

　　邵桀沒什么無謂的規(guī)勸可言，只是抬手輕輕地摩挲著江陌的側(cè)臉，江陌也領(lǐng)情地彎了下眉眼，學著他的動作掐了一把邵桀的臉蛋，“對了，正好趁這機會，有事要問你?！?p>　　“正事？”

　　“嗯?！苯包c頭。

　　“關(guān)于蔣唯禮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