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兇

　　四十三再婚（下）

　　盛北區(qū)新老交錯并立的街道小區(qū)挺多，撇開電業(yè)南里小區(qū)附近那一撮兒，就屬化濱中路北向盡頭那幾排跟南陽路派出所建制類似的小洋房最為糟破。

　　“我的天這破樓梯——墻外頭路邊匝道倒是都拾掇挺立正的，這里面怎么破成這樣？”肖樂天踩著高高低低寬寬窄窄的水泥臺階絆了個四腳著地，拍撣著老舊樓道里沒什么人洗刷收拾的泥土灰塵，扒著已經(jīng)生銹的扶手往樓下單元門的方位瞭了一眼，“師姐？你注意點兒啊，二樓這個臺階——看什么呢？”

　　“樓門口那臺車。有嬰兒座椅?！苯斑t來一步有點兒溜號，沒怎么聽清肖樂天的搭茬，跨著臺階也絆了個忽悠，急促趔趄地撲到緩步臺，搭手薅在了她師弟的衣服上，“挪車的手機號是杜曉英，廖翡她媽媽。”

　　肖樂天差點兒沒被他師姐這緊扽著他衣領的這一下勒得見閻王，托扶著喉嚨干巴巴地咳了兩嗓子，踏著樓梯臺階扭過頭正要說話，三樓左手邊那間外出拜訪目的地的破鐵門就先“嘎吱嘎吱”地響，開窗透氣的穿堂風裹著一股子沉積空置得發(fā)霉的灰塵味道迎面撲得肖樂天悶頭一嗆，他皺巴著臉揮了揮胳膊，這才定睛抬眸地望在了那張將將摘了口罩面容姣好的臉上。

　　肖樂天眨了眨眼吭嘰了一聲，沒太敢認。江陌跟在他身后先還有點兒納悶，覷著他有意錯身讓開的半身距離提步上前，然后定定地看向那位撐扶著防盜門把手，似乎也在上下審度打量這兩位小年輕的女主人，試探性地把警官證舉起一亮。

　　杜曉英眉毛一挑，眼神微妙地晃了幾晃，然后不慌不忙地提起嘴角禮貌地笑了笑，隨即扯下了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掩住抖動的嘴唇，水漣漣地紅了眼眶。

　　“二位是來調(diào)查小翡案子的警官對吧？屋里稍坐。”

　　老式木紋的裝修風格在這棟外表靚麗內(nèi)里破糟的小洋樓里不算太過時，但屋子里顯然久未有人打理居住，也許是屋子的朝向背靜，一大清早還算明媚的日光幾乎半點兒沒照進屋子里這幾扇窗，棚頂?shù)膸妆K燈都開著，可房間里還是竄著一股陰惻晦暗的涼，只有杜曉英一身乳白色的裙裝溶溶溫和得像是泛著柔軟的光，突兀地站在屋子中央，拎了一塑料袋的礦泉水和飲料，輕手柔弱地擱在了客廳當間的玻璃茶幾上。

　　“我也是很久沒回來了，剛剛臨時在樓下的小賣部買的，江警官，肖警官，別嫌棄?！毙】蛷d里的沙發(fā)上蒙蓋著幾張遮灰用的床單，杜曉英慢條斯理地掀開，卻只搭著沙發(fā)的邊緣虛虛坐靠在其上，翻轉著手機不時地看一眼鐘點，然后掀抬起眼皮若有所思地在這兩位小警察的身上張望打量，“……我記得之前調(diào)查小翡案子的警察同志，好像比二位年紀大——”

　　杜曉英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得分不清是在單純的疑惑還是帶著挑釁意味的試探，話沒說完就覷著正在廖翡房間里轉圈的江陌探頭出來，抿著嘴唇搖了搖腦袋，有點兒刻意地解釋了一聲：“對不起啊，我沒別的意思江警官……我就是隨便這么一問。”

　　“之前調(diào)查廖翡案的顧隊是我跟樂天兒的師父，他還有別的事情在忙，今天無非是收到你在手機上的聯(lián)系，臨時來拜訪?！苯疤峙牧伺恼诓嫜鼘Ｐ那屏恐P室書柜的肖樂天，轉頭卻沒循照著杜曉英的指引落座，只是探手拎起了廖翡正在充電的平板，拆掉了充電器往證物袋里一套，半倚在廖翡臥室房門的門框上，“……還得是我們跟你說聲不好意思，你這是特意趕過來的吧？家里孩子那么小，有人照看嗎？”

　　杜曉英眉毛不自覺地蹙了一下，似乎對于江陌這句關乎于她如今生活的探問略覺不滿，疑惑地回想了幾秒才了然一笑，眼睫微微垂下，嘆聲搖頭道：“我……現(xiàn)在的先生其實不太希望我再記掛著小翡的事，這房子一直就這么撂在這兒，我還是趁著他去公司才開車出來的，孩子有保姆在照顧，但我不太放心……所以這邊如果沒有太多問題的話，我也想盡早——”

　　“廖翡的案子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你一個人這日子屬實難熬?，F(xiàn)在這情況我們也理解，盡快?！?p>　　江陌隔著溜滑的證物袋拎住了平板電腦，狀似體貼地嘆聲上前：“簡單說說吧，這個平板電腦，三年前為什么沒有提供給警方？而且據(jù)我們初步調(diào)查了解到，她這個論壇賬號，在這三年期間，斷斷續(xù)續(xù)地登錄過幾次，還修改過賬號密碼——怎么說？”

　　“是我——是我登錄的?！倍艜杂⑸晕⒆绷松仙?，有些難以啟齒地皺眉，“小翡……出事的時候也才十七歲，但我……管教得不好，她在上網(wǎng)這些事情上我從來不關注，登錄這個賬號……是我后來因為高齡生育的事兒，正好跟幾個寶媽在群里閑聊的時候聽她們推薦這個論壇上有一些產(chǎn)后恢復的經(jīng)驗貼，這才想著注冊看看，結果卻意外發(fā)現(xiàn)，小翡曾經(jīng)拿我的手機號注冊過……而且還經(jīng)常在上面……跟人吵架或者……線下約見什么的。這些事……都是我在這個平板上見到的……”

　　“你的意思是，廖翡這些事，你確實不知情……”江陌未置肯否，只是把證物袋撐立在腿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那這個平板是在哪兒發(fā)現(xiàn)的？三年前警方上門調(diào)查取證的時候都沒發(fā)現(xiàn)的東西，今天怎么發(fā)現(xiàn)了？”

　　“早知道這平板里的內(nèi)容，我真的后悔當初為什么沒管她……要是……”

　　杜曉英話不對題，擰著眉頭就哽咽起來，也不知道是被江陌的哪句話刺激得想哭，還是純粹想裝出一副懊悔可憐的樣子。江陌面無表情地沒什么反應，倒是在屋子里晃悠一圈一無所獲的肖樂天悄么聲地在江陌背后碰了她一下，擠眉弄眼地示意他師姐溫柔點兒，別那么兇。

　　江陌翹著二郎腿沒怎么坐穩(wěn)，差點兒被肖樂天沒輕沒重地扒拉著摔在地上，沒好氣兒地嘖了一聲，叩敲在屏幕上的動作更重：“打啞謎沒用，杜曉英，我問的是，為什么三年前沒有給警方提供這樣證物？你又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這個平板？！”

　　“……平板是我收起來的，不過……當初收起來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廖翡在網(wǎng)上罵人教唆的所作所為。我只是收起了我的個人物品而已。這些東西在我再婚搬走之后一直就放在這間屋子里，說到底……你們壓根兒就沒有再次上門核查不是嗎？”

　　杜曉英像是被江陌陡然提高的音量震得抖了個哆嗦，懨懨地掩面啜泣了許久適才長吁了一口氣，舉起手機小心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哭得我見猶憐的妝容，然后梗著脖子死死地盯著江陌的臉，眼尾不自覺地抽動。

　　“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還主動配合你們調(diào)查取證，江警官，這有什么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