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五朋友
二十二回信(下)
肖樂天一愣,遲鈍地反應(yīng)了兩秒鐘,自覺僭越地抬起檔案夾在嘴上一抽,鐵夾子寸勁兒磕在了門牙上,疼得他整張臉緊巴巴地往一塊兒皺。
“嘶——不是,啥事兒后爹叔叔給你發(fā)了這么長一條消息?”
肖樂天先捂著嘴含糊了一句,恍惚琢磨起他師姐往日里對于提及重組家庭一事坦率卻并不熱絡(luò)的情景,眨巴著眼睛不知道兀自腦補(bǔ)了什么再婚家庭因為幼子“失蹤遇險”一朝崩盤對峙的狗血劇情,不明所以但堅定不移地站在他師姐至高無上的道德高地,語氣里已經(jīng)揣上了點兒代為沖鋒陷陣的義憤填膺:“我聽林組說,昨晚上師父就特意讓你回家一趟……這消息不會是后爹叔……瞞著江老師找你興師問罪吧?”
“屬實是瞞著江老師,但跟興師問罪沒什么關(guān)系?!?p> 江陌抬手揮散了肖樂天擰巴在眉頭了的糾結(jié)疑慮,耷拉著眼睛一目十行地把這一條堆了千八百字的消息從頭翻到底,“趙晉景那伙人在安河中學(xué)惹事的時候,周叔可能是有過目擊經(jīng)歷的證人之一,這茬兒聽說了吧?我托他幫忙查了點兒東西?!?p> 這話音落得輕巧又正經(jīng),江陌瞟了眼肖樂天一根筋跟著跑偏的思緒,停頓了一下,干脆避而不提地把關(guān)乎隱私的另外一半消息內(nèi)容悉數(shù)咽回到肚子里。
周懷豫在凌晨時分躊躇提起的故事講得籠統(tǒng),時隔二十余年的細(xì)節(jié)也無從考究,江陌拎著這么個籠著偏見濾鏡的回憶有點兒犯猶豫。她聯(lián)系了顧形說清了來龍去脈之余,又從她師父口中大致了解到曹樺案底可能有所佐證的確鑿訊息,裹著被子在家里的床上不怎么踏實地翻來覆去,留意著客廳里逐漸歸于沉寂的窸窣響動,到底還是等不及顧形提前給她定下的歸隊限期,匆匆忙忙地掛著外套,轟了一腳油門就鉆進(jìn)了黎明前的漆黑夜色里。
然而一路綠燈暢通地走到半路,江陌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了被她師父敦促著回家一趟的真正目的,拍亮了雙閃往路邊一停,吭哧癟肚地給周懷豫發(fā)了條消息。
江陌始終不太想把江禾眼里心中地孰輕孰重分辨得太過清明,對她剖白心跡或是表明歉意實在違心,有些話說出口難免顯得刻意又矯情。但對于周懷豫這么一位半路上任的“父親”,她倒是能勉強(qiáng)揣著點兒置身事外的坦誠,就事論事地把哽在喉嚨里的道歉囫圇個兒地說出口去。
倒是沒想到,江陌為了沒能第一時間尋找周南一下落一事抓耳撓腮敲出來的百八十字的歉詞,居然換回了周懷豫洋洋灑灑上千字逐一回應(yīng)的寬慰和重視。
“周叔幫忙查了什么東西?”既然無關(guān)苦衷隱情,肖樂天就百折不撓湊趣討嫌地又把腦袋瓜探向他師姐的手機(jī),“卷宗上曹樺調(diào)解留底的事兒,除了可能隱瞞了趙晉景、陳悟清參與其中,還有別的什么貓膩?”
“當(dāng)時受害雙胞胎的身份信息無法確定,所以只能先找一找當(dāng)年參與過這樁調(diào)解案件的人員,多方打聽一下相關(guān)的消息。派出所那邊黃組問過了,得到的回復(fù)不理想,所以我就發(fā)消息問了問周叔,看看還能不能找到當(dāng)年幫兩個孩子做過咨詢的志愿者,問一問回訪之后的事情。本來都不抱什么希望,畢竟已經(jīng)二十年過去——”
江陌先架起胳膊在肖樂天肚子跟前虛晃一招,歪著腦袋乜了他一眼,瞄著他耳朵旁邊呲出來的碎發(fā)一把扥住,直接把手機(jī)貼了過去,“沒想到還真找到了當(dāng)時那位志愿者的姓名和聯(lián)系方式,雖然年頭有點兒久遠(yuǎn),留的都是學(xué)校宿舍里座機(jī)轉(zhuǎn)接的電話號碼,但起碼有地方可以聯(lián)系確認(rèn),實在不行就——”
“那幫忙咨詢的志愿者叫……沈——韻?”
肖樂天齜牙咧嘴地搓了搓被拽得生疼的鬢角,呼扇著眼睛想了一下:“二十來年前剛上大學(xué),那也就是說,現(xiàn)在四十多,還學(xué)法——”
江陌話說半道,聞言有點兒意外地抬了下眉毛:“認(rèn)識?”
“沈悅你還記得吧?棄嬰案被你和我偶像救下來的那個孕婦?!?p> 肖樂天捏著沒毛的下巴頦搓了兩下,“我記得她小姨就叫沈韻,帶著的孩子年紀(jì)還不大,說是現(xiàn)在在安河區(qū)法院民事庭工作,之前替沈悅來辦手續(xù)的時候,我見過她。不知道……是不是真就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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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郊的水河八成是要開化,清早的日頭剛剛掛起,冰層斷裂推擠的轟隆聲響就一陣接著一陣地傳進(jìn)了盛安化工廠的廢棄廠區(qū)。
男人脫了身上的保潔制服,抖開衣服卷了幾下,揚(yáng)手扔進(jìn)了廠房一樓犄角旮旯還沒熄滅的燒火桶里——衣服口袋還裹著一個塑料殼的打火機(jī),燒炸得半人高的鐵桶里噼里啪啦地響個不停。
他盯著燎過打火機(jī)油忽然躥起來的火苗有點兒出神,一層薄薄鐵板之隔的二樓宿舍區(qū)就硌楞楞地刺破了空曠廠房里的片刻平靜,嘶喊摔砸的動靜囂張地踩過頭頂。
男人猛一激靈,撈起掛在旁邊生銹鐵窗上的早餐口袋就跨步邁上樓梯,指尖泛白地捏著鑰匙拽開鎖頭,單手撈住了堵在門口小聲解釋勸阻的雙生兄弟,抬腿一腳蹬在了張牙舞爪著撲向門縫的趙安昶胸口,紅著眼睛憤恨地瞪視著還沒伸展四肢的男孩驚恐地摔跌在一堆支翹著棱角的雜物堆里,半晌才捯順了哽在喉頭的這口氣。
“咚??!嘩啦……!”
捧著英語輔導(dǎo)書坐在窗臺旁邊顯然冷眼旁觀了一段時間的曹晏“騰”地站起來。
她瞥了一眼老早就貓在被子里縮裹成一團(tuán)的小陳磬,折好書頁提了半步上前,可還沒等她搭把手?jǐn)v扶著趙安昶從遍地混亂里站起身來,猙獰著一張臉的男人就把早餐口袋交托給抱著手臂嘶聲忍疼的哥哥手里,徑直站到渾身鈍痛掙扎在雜物堆里趙安昶跟前,居高臨下地睨視著那張稚嫩卻蠻橫的臉,惡狠狠地抓著他的頭頂,磨咬著后槽牙把人囫圇提起。
“你剛才喊的什么?再喊一遍試試。”
“呸!”趙安昶齒關(guān)里沁出血腥,他兩腿在打顫,嘴里卻啐了一口,不知好歹文縐縐地挑釁,“我說你們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暗渠里的蟲蟻!受過什么屁大點兒的委屈就想報復(fù)?你們算什么東西?!我勸你最好放我出去,不然我爸媽不會放過你!”
“他說的話是難聽,但你們把我們綁在這兒有段時間了……”
曹晏搭眼看見趙安昶手臂上刮劃得正在滴血的傷口,皺著眉毛抿著嘴唇,到底還是沒忍住橫插了一嘴進(jìn)去,“你們要查什么真相、需要我們怎么配合,都可以,但你們一直不把話說清楚,現(xiàn)在又動手打人,他受傷——”
“他動手打我哥的時候呢!眼睜睜看著的人是你!”
男人憤恨地反駁,可話說出口卻覺得無力,鼻腔里泛著酸氣。他冷笑了一聲,搶在趙安昶有力氣掙脫踢踹之前掄著胳膊把人摔砸出去,抬腳在趙安昶的肚子上用力一踢,隨即睜圓了通紅的眼睛轉(zhuǎn)身逼向曹晏,蔑視著女孩兒厭惡抗拒的表情,忽地抬起胳膊,死死地掐住了女孩的脖頸,指甲幾乎嵌進(jìn)她頸側(cè)的皮膚里。
“果然,骨子里都是一樣的東西?!?p> 曹晏喉嚨里擠出一聲“咯呀”的呻吟,求生似的在男人手腕上抓撓了幾下就無力地垂落向地,眼睛蓄滿了眼淚,無助地看向男人暴起的青筋。
“救……不……求——”
男人忽然一怔,像是被往日不堪的記憶刺痛了神經(jīng),手腕上的力道瞬時松懈下去。
“……當(dāng)初我們也是這么求的……哭得比你們還要凄厲……但,誰留我們一條命?”
念碑
工作身體原因暫時隔天~ 祝上半年有收獲,祝下半年嶄新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