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五朋友

　　七叮囑（上）

　　“我姓趙——趙晉景?！?p>　　會客室的空間不小，等待著最后一位堵在路上的合伙人到達現(xiàn)場正式談及合作事宜之前的寒暄無所依托地在這間幾乎聽得到回響的房間里漫無目的地飄蕩游走。

　　大概是考慮到非正式的商務(wù)會晤場面，趙晉景多少有意識收斂了些他自己平日里政務(wù)公務(wù)往來時掛著頭銜有里有面的作風習慣，頂著一腦袋油光锃亮的背頭發(fā)膠，堆了滿臉溫潤謙遜的微笑，整個人體面又割裂地努力踐行著所謂的“夫人外交”，跟在葉箏身后側(cè)半步不到，余光留意著葉箏的動靜，禮節(jié)性地朝著周懷豫伸出了右手。

　　“周懷豫。之前區(qū)域會議的時候就聽葉總提起過您，在盛安這兒還得有勞趙科?！?p>　　“周總客氣了，我們這搞文旅口的，文化產(chǎn)業(yè)招商引資那得是我們仰仗著周總……”

　　趙晉景幾乎算得上肌肉記憶似的隨口應(yīng)和著。他覷著葉箏端正的微笑心思飄忽，隱隱約約記起了，葉箏似乎在結(jié)婚前的哪個無關(guān)緊要的場合里跟他提起過，她年輕上學不怎么懂事的階段曾經(jīng)跟徐家這么個醫(yī)療藥械的家族式企業(yè)在生意場外的交情匪淺，只可惜機緣巧合造化弄人，學業(yè)事業(yè)連著家業(yè)立業(yè)，飯局酒桌上再碰面已經(jīng)是時隔多年——葉箏于他相敬如賓各自安好的時候占了大半，相當稀罕地在年前參加出席過一場什么年會活動之后，久違地在翌日清早的餐桌前隨口提起了這些陳年往事，十分坦然地跟他互通有無起來，說什么以免日后跟徐家那位天高任鳥飛的千金大小姐重新交識，眾目睽睽之下再跌了誰的顏面。

　　當時在飯桌上趙晉景倒是當著孩子的面毫不遮掩地摔了一套盤子杯碗，不過這會兒充其量也就是彎著眉眼，輾轉(zhuǎn)地把視線從偶然有過幾面之緣的徐沐揚身上扯下來，轉(zhuǎn)而專注地看向稍微斂起眉間的周懷豫，略微怔忪了兩秒，遲疑地把公式化搭在周懷豫指節(jié)處的掌心實打?qū)嵉啬缶o，覷著他眼尾一閃即過的冷淡，正琢磨著找補兩句寒暄，抬起左手剛要往他手肘的位置上攀。

　　“這話說得可能有點兒冒昧啊周總……咱們是不是，老以前什么時候在哪兒見過——”

　　“梁總。好久不見?！?p>　　距離趙晉景半步之遙的葉箏這會兒剛剛相當分寸疏遠地朝著頭頂陪同出席商務(wù)會談準家屬標簽的梁霽伸手搭了下指尖，態(tài)度顯而易見地不怎么待見，甚至有些刻意地在梁霽開口附和的前一秒，意有所指地抬了下眉眼：“……上次，還是奉南招標的那段時間?！?p>　　葉箏擺明了不想在梁霽身上浪費時間，開口就一改適才跟徐經(jīng)理談及往事的熱絡(luò)，簡短搭了兩句話目光就浮于表面地撇開，側(cè)身抬手在身后壓根兒沒意識到動作問話都有些不合時宜的冒犯的趙晉景背上托了一下，順勢隔開他試圖拉近距離的手臂，轉(zhuǎn)而禮貌又少覺怠慢地對著按住了周南一腦袋瓜以防他遍地亂跑的江禾略一頷首，溫柔地垂下眼簾，然后驚喜地換來了小不點兒熟稔于心的紳士禮節(jié)。

　　幾秒鐘之前短暫的僵局也就自此被順勢打斷。

　　江禾沒有巡演行程的時候偶爾也會陪同周懷豫出席生意場上的各式交際會談，但這么個關(guān)系往來影影綽綽，不知道各自藏了什么不可言說，卻還勉強維系著一團和氣的情形，倒是稀奇得難得一見。

　　她略微掀起眼皮瞄著鮮少在工作生活中直接表露出不悅神情的周懷豫，又悄么聲地瞥了適才試圖親近示好碰壁吃癟的梁霽一眼，抿著嘴角正準備借著周南一突然來勁的表演欲望圓場個一句半句的空當，這小不點兒就借機扭了幾下上身，快速掙脫了江禾揪著他后頸的控制，興高采烈地躥到了會客室門口，原地亂蹦地掄起胳膊，對著從走廊里晃身而過的邵桀揮了揮。

　　抱著設(shè)備跟隊友閑聊的邵桀正巧偏過臉，看見搖頭晃屁股的周南一，緩著步子停在了會客室半敞的門前。

　　江禾簡直像是看見了救星下凡。

　　會客室里暗流洶涌的氛圍周南一幾乎毫無知覺，偏這小不點兒豁牙漏風的嘴實在太快，提前叮囑好的禮節(jié)禮數(shù)已經(jīng)快把他待機時間不長的安穩(wěn)老實消磨殆盡，保不齊什么時候就“眼力”十足地瞄見了誰的欲言又止眼神遮掩，再童言無忌地扯爛這滿屋子建立在友好合作獲取利益基礎(chǔ)上的粉飾平淡。

　　江禾回過頭，先征詢地看向還托著下頦琢磨葉箏對于梁霽態(tài)度陡變緣由的徐沐揚，得了認可就當即理齊了外套上的褶皺，撈起周南一的衣領(lǐng)就把人送到了緊忙遞出設(shè)備騰出手的邵桀跟前，鄭而重之地把小不點兒捏著糖紙的拳頭塞進了邵桀手里，囑咐了句“別讓他亂跑”就縮回房間背手闔門，輕飄飄地給看起來情緒恢復如初的周懷豫遞了個安心的眼神，轉(zhuǎn)過身來順從地依照著葉箏的指引，落座在她左手側(cè)的身邊。

　　“本來趙安昶——哦對還沒機會介紹，我兒子叫趙安昶，比周南一大幾歲，上學了已經(jīng)。人都已經(jīng)跟我們過來了，要是他在這兒的話，還能帶著弟弟玩兒一會兒。”葉箏有點兒惋惜無奈，似乎是受到了周南一蹦高兒逃跑的影響，總算沒那么生疏地笑了一下，“男孩子上學之后自己的想法越來越多，剛都快到門口了，他忽然就想起來對面萬楓商場那個三層懸頂?shù)臅晖τ忻?，進去轉(zhuǎn)了一圈就拽不過來……沒轍，只能等忙完這邊，待會兒吃飯的時候再過去接他?！?p>　　“愛看書多好啊～我倒是指望著周南一什么時候能突發(fā)奇想去看看書，剛也看見了，老實了十分鐘算是極限，要是端端正正拿著書不睡覺能超過半個小時，我跟他爸都要燒高香。以后有機會，讓他親眼見證一下榜樣的力量……”沒了周南一這么個學啥說啥的定時炸彈在身邊，江禾稍微松了松肩膀，語氣也活絡(luò)起來，話音將落時忽然又想起了她們家那位警察同志意味深長的叮囑，略微晃神地問了一嘴：“孩子現(xiàn)在自己在書店？”

　　“沒，找了個朋友陪著他。畢竟不知道忙到幾點。春節(jié)前那會兒不是說在盛安抓了兩個外地逃過來的人販子？雖然嫌疑人已經(jīng)抓到了，但還是得注意安全。”葉箏輕輕攏了攏耳邊的鬢發(fā)，越過搭不上親子話題單純陪笑的徐沐揚，正對上梁霽若有似無地瞟過來的視線。

　　“你說是吧，梁總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