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三少女
四十一心跳(下)
“要么皆大歡喜,要么同歸于盡?”
何娜僵直地站了有一段時間,避開江陌視線的瞬間腿上發(fā)軟,略微俯身撐了下膝蓋。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江陌稍稍垂下眼皮,目測了一下快步?jīng)_到矮墻邊緣的步程,在何娜撤離關(guān)注的剎那重新橫向邁開細碎的步伐:“雖然我們始終在懷疑你跟胡佳蕊之間有聯(lián)系,但事實上,木鴻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任何對你不利的話……或者你其實可以想一想,但凡這個被你捅了一刀的人徹底偏向了嚴思思,你——還會有走出警局的機會嗎?”
何娜迎風(fēng)凝滯的腦子怔愣了片刻:“可……木鴻之前本來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后來知道了,也什么都沒說過不是嗎?”江陌低著腦袋用力把腳下的一小片雪踩得緊實吃力,哼聲笑道:“你不是嚷嚷著愛他嗎?愛他就想捅死他?還說什么同歸于盡……圖書館這個樓層高度,等你跳下去,墊子早就準備好了,你還有命活——但他呢?”
何娜視線動搖地一抖,她像是恍然才記起被她遺忘在跟前不遠的木鴻,目光靜靜地落向他適才還有細微起伏的胸口,驚詫地注視著他趨于虛無的呼吸和頰側(cè)暗沉的青灰色,干巴巴嚎啕的眼眶里終于迸出淚水。她試圖蹲下身來撲向木鴻呼喊他的名字,卻恍惚剎那間將圍墻臺面積雪下隱冰的存在拋諸腦后,惶然間身子一晃,重心頓時拋向身后,整個人完全不受控制地掀在半空,眼睛瞠然圓睜,連驚聲叫喊都還含在喉嚨里面——
岌岌之際,踩了半天積雪的江陌瞬時彈射出去,一把拽住了何娜攀掛不住臺沿的手腕。
誰成想這瘋女人剛剛居然為了保持清醒用刀把自己袖子底下的手臂手腕劃得稀爛,江陌抓了一手粘膩打滑的血,摒了一口氣,強忍著頭皮的炸開發(fā)麻,幾乎快把手指摳進她的傷口里面。
“快快快!拽她褲腰帶!”
江陌仗著位置更近,只快了救援隊員半個身子,被圍墻撞得吃力猙獰的下一瞬,身后的兄弟就雙雙飛身上前,速戰(zhàn)速決地把人撈了回來。
短短三兩分鐘的光景,江陌整顆心臟都提在嗓子眼兒,直等失了支撐脫力地跌坐在地,這才隱約覺出肩上那道幾經(jīng)風(fēng)霜雨雪的傷口迸出了點兒不太明顯的麻木痛感。
撕裂的脹痛從肩膀躥到了后頸,刺得她腦袋里一片轟鳴,悶聲響得尖銳又曠遠。
她癱坐在露臺最不礙事的雪地中心,捯著氣兒的空當歪頭看向了這會兒正被醫(yī)護人員圍在當中復(fù)蘇心肺的木鴻。她瞇著眼睛跟扭身朝她張望的肖樂天和耿秩點了點頭示意無礙,轉(zhuǎn)而虛虛地看向銬上手銬呆滯地縮在兩個派出所小民警身后的何娜——她似乎三魂七魄都飄散在半空,整個人只剩軀殼一般地豎在那兒,雙眼無神地面向著圖書館樓下的人群,漫無目的地眺望發(fā)呆。
她太沉默,無聲到哄然忙于圍觀木鴻生死一線的救援人員和派出所民警都只記得把她攔在身后,托扶著她沒有受過刀傷的那條胳膊,口頭上提醒著讓她站到里側(cè)來。
江陌忽然覺得不太對勁。但她站不起身,輕輕摸了一把肩上的傷處,遲緩地意識到傷口崩裂沁出的血已經(jīng)漫到了羽絨服外面,她留意著何娜目光所至的方向,抬手對著剛得了耿秩安排的肖樂天打了個響指。
卻不料,電光火石之間,安靜已久的何娜猝不及防地爆發(fā)開來,幾乎在所有人只短暫晃神的毫秒之間,一步翻上圍墻,縱身一躍……
救援隊員幾乎下意識地飛身撲了上去,保險繩索霎時繃直,年輕的小兄弟已經(jīng)半個身子掛在墻外,萬般勉強地抓住了何娜的短靴腳踝——然而何娜抱了必死的心思,一腳又一腳地踢在了那雙奮力挽救于萬一的手上,直至他鋪滿老繭的手指被踢踹得血肉模糊指甲掀離,眼睜睜地望著何娜掙扎甩開了腳踝上短靴和挽留,倒栽著摔進了墊子和墻角的縫隙,脖子驚悚地歪扭著,鮮血漫淌開來。
絕望懊惱的嚎啕聲驟然響徹樓頂。
————
遲來的支援將將把圍堵占道的圍觀人員和媒體攔截疏散了大半。
江陌先于處置善后的一眾警方救援踏出了圖書館的大門,腳步拖沓地跟著命懸一線躺在擔架上的木鴻,緩慢地踱到臺階下面。
江陌在邵桀那件兒基本報廢的羽絨服外面掛了件兒執(zhí)勤服,擋住肩上沁出的血跡,哆哆嗦嗦地抬起胳膊跟那位正挨在她車旁執(zhí)著于勸退邵桀的小輔警打了聲招呼,慢步停在眉頭蹙成一團的小孩兒身前。
江陌這會兒耳朵里蜂鳴一線,聽不太清楚一道警戒線外嘰里咕嚕都在念叨什么亂七八糟的碎語閑言,先留神地瞄了一眼不知道怎么混跡到圍觀人群前線的徐沐揚和梁霽,眼冒金星地忽閃了兩下,抬頭看向邵桀那張有點兒重影的臉:“離這么近,嚇一跳吧?”
邵桀耷拉著視線,被江陌身上蒸騰的血腥氣味沖撞得呼吸不暢,吞咽了一下才出聲反問:“看不到那邊……我聽說還有一個中刀的?”
“就在我前面,擔架抬上救護車的那個,差點兒咽氣,好在心跳回來了。掉下來先送回醫(yī)院那個……”江陌皺了下鼻子,心里有點兒不太舒坦:“看她造化了。”
邵桀面無表情地抹開了江陌額角上滾下來的冷汗,覷見她縮躲時齜牙咧嘴地掛在臉上的疼痛難堪:“你呢?”
江陌強撐著抽了兩口涼氣,無事發(fā)生似的又咧嘴笑起來,指了指身后正忙得不可開交的肖樂天:“待會兒讓樂天兒開車送你回去,我肩上這傷百分之兩百是崩開了,正好搭著消防的車去趟醫(yī)院……”
江陌這兩句話越說越?jīng)]聲兒,勉強睜開的眼皮無力地黏在一塊,邵桀一肚子窩火地扶了她一把,伸手卻在羽絨服的袖子后側(cè)抓了一團濕軟,然而沒等他斂起神色呵聲追問,身前這么個全靠衣服襯得寬闊的身形已經(jīng)直挺挺地朝他砸了過來,死沉地掛住他的手臂往下拽。
邵桀愣了半秒,腦子里“嗡”地一響,冷汗和心率頓時一道飚起來,慌措地半跪著托扶住江陌的小身板,失聲求救呼喊:“江警官?!江陌?江陌,那位警官——”
“沒死……”江陌撈住了探在她額頭上的手,抓住冰涼修長的指節(jié),瞇縫著燒灼得睜不開的眼睛,意味不明地捏了兩下,“別喊,人沒救下來已經(jīng)夠丟臉……那臺救護車還沒走,幫個忙,把我扔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