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三少女
二河畔
肖樂天仿佛聽見了什么驚天秘聞,震驚得五官集體溜圓:“什么時候還出過這事兒!我都沒看見!”
“高墜那天。帶你跑現(xiàn)場練膽兒去了?!?p> 顧形閑極無聊又開始蹂躪肖樂天的嬰兒肥,在這個感覺自己痛失直擊八卦現(xiàn)場機會的小徒弟臉上捏了兩下,突然來了興致:“你偶像家里什么情況?成年了沒?沒結(jié)婚吧?人品怎么樣?最近小陌忙成這邋遢德行……倆人怎么湊到一塊兒去的?”
“楊笑笑是他高中同學,查案子的時候趙娟急病住院,我偶像可是幫了不少忙呢——”肖樂天胳膊肘蹭了蹭桌面,極其亢奮地使勁兒向前,“別說,我偶像家里長輩好像都挺牛的,有老師有醫(yī)生呢!”
“江陌沒怎么提過這小子啊……”顧形一搓下巴頦:“這么看來,也算書香門第……正好,江小陌她媽是滿世界演出搞文藝的。除了這小子看著歲數(shù)小點兒——門當戶對?。俊?p> 三個臭皮匠眼神兒一對,整齊劃一地拖著凳子往一塊兒湊近了些,剛準備就疑似追求江陌的嫌疑人展開深入探討,會議室的門板就被江陌架腳一踹,叮呤當啷地搖搖欲墜。
“師姐你又踹!”
“輕點兒!”
“慢點兒別磕著!”
仨人齊刷刷地看向門口,理直氣壯吼得江陌以為自己犯了啥滔天大罪。她點頭哈腰地道了個歉放下盒飯,兩手攙扶著門把手輕輕關上,又大喇喇地拖了把椅子坐下,嘁里喀嚓地摳開麻辣燙的打包盒蓋,忽的反應過來,一腳踹在悄么聲混進長輩行列的肖樂天腿上:“師父師叔說我,你湊個屁熱鬧!”
“那不是怕你破壞公物還得寫檢查嘛……”
肖樂天平時飽受“壓榨”,難得逮著機會“打擊報復”,扭頭就“借題發(fā)揮”跟顧形“訴苦”,江陌有的是機會對他實施單方面制裁,被顧形敲了下腦瓜頂就撿起方便筷子在肖樂天腦袋上報復回去,翻騰著麻辣燙嗆得想打噴嚏,抽紙巾的工夫瞄了眼屏幕:“誒喲,這不……邵桀?他說的打比賽這么大陣仗呢?”
既然江陌主動提起,顧形師徒立馬揣著樂呵舔著臉往前湊。
肖樂天張牙舞爪地把江陌的椅子調(diào)轉(zhuǎn)方向正對顧形:“既然你真誠的發(fā)問了,那我就真誠地回答你!”
顧形索性撈了個沒插電的臺燈照向江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怎么跟這小子抱到一塊兒去了?”
“什么抱到一塊兒?”
江陌先是一怔,一腳蹬開肖樂天,側(cè)身時視線正跟眼神閃躲意圖擺脫這倆傻子同伙的祝思來撞在一處,這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從何而起,十分無語地看了她師叔一眼:“殯儀館那會兒是吧?那不是高墜的尸塊掉地上了嗎?胖坨拉著板車沒扶穩(wěn)。斷胳膊斷腿肖樂天都頂不住,更何況這小身子骨?這小孩兒見著血都哆嗦,他是嚇得往我這兒躲……師叔,你這怎么還帶看圖說話?”
“……你這是挑戰(zhàn)我的判斷案情的權(quán)威啊,不承認還倒打一耙是吧江小陌?”祝思來本來清了清嗓子,不怎么想跟顧形之伍同流合污——畢竟感情問題八卦歸八卦,總不能亂點鴛鴦譜。但他一聽江陌這個心如止水的態(tài)度,決定不能隨便放過這塊鋼筋混凝土:“是不是我們到之前就站那兒嘮嗑來著?局里的車到了你都沒看見!后來我去找你說話那會兒這小子還不撒手呢!你還替他找借口……樂天兒哆嗦的時候胳膊腿兒跟面條似的,這小子可不是。”
“他那是抱嗎?他那是勒。”江陌支著筷子尖兒揮了兩下,撿著重點反駁了幾句:“……邵桀跟楊笑笑認識,找我說話是因為他有事兒要提前走,托我?guī)退疹櫼幌纶w娟,又沒閑聊。”
江陌這兩句話說得基本就是個浪漫絕緣體,再別有居心的親近都索然無味得跟曖昧氛圍毫無關系——顧形一臉撿了個臭瓜子磕的表情,轉(zhuǎn)身去討伐質(zhì)問擅自發(fā)散思維的祝大主任,肖樂天沒了倚仗不敢造次,只好有點兒遺憾地咂了咂嘴,“可惜——”
“可惜你大爺。吃你的飯去?!苯靶αR了一句,以為這事兒算是翻篇,扭頭繼續(xù)一知半解地看著屏幕投影下飯,稀里糊涂地吃到半路,忽然腦子不好使地問了一句:“這場外主持怎么叫這個中間的人蔣老師,他這英文字母的名兒也沒有蔣這個拼音?。俊?p> 肖樂天整個人一呆,一時不知道是該吐槽“場外主持”這個稱呼實在極具年代感,還是該感慨他師姐看了半天,八成以為大家伙兒的ID都是按照邵桀的標準取名——他張嘴想說話,卻實在沒忍住噗嗤一樂,嗆了個鼻涕泡出來,接過江陌一臉嫌棄遞來的紙巾,解釋道:“場外這主持說的是他本名,身份證上的那種,比賽里用的都是假的,桀神那是懶得取名,隨便用的名字拼音。”
江陌略一沉吟,仿佛明白過來:“就網(wǎng)名唄?”
“……師姐說實話你是不是改過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p> 肖樂天欠揍地嘴了一句,迅速晃身躲開江陌的爆錘,然后繼續(xù)拉著他師姐試圖安利:“……這個蔣老師叫蔣唯禮,Primero是他嗯……網(wǎng)名,他原來是DRG戰(zhàn)隊的,現(xiàn)在跳槽到別的隊伍去了,所以桀神才回盛安來。據(jù)說是早年有過私人恩怨,不太清楚是不是因為這個,倆人才堅決不留在同一個隊伍里面。不過我也不太喜歡蔣唯禮就對了——這人有點兒……怎么說呢,奇怪?!?p> 肖樂天盡可能不知全貌不予置評地給了個相對中性的評判,江陌卻在乍一聽見這個稱呼的瞬間,立刻想起那天在小區(qū)對面的便利店,兩個學生不務正業(yè)地受人指使,來給邵桀添堵使絆——如果江陌沒記錯的話,當時提及的始作俑者,應該就是這個叫蔣唯禮的小青年。
江陌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屏幕上的畫面,一挑眉,也沒多說什么,低頭專心致志地扒飯。
一旁不能吃辣嘴里快淡出鳥的顧形又不知道跟祝思來窸窸窣窣地閑扯出什么結(jié)論來,決定繼續(xù)在江陌的個人問題上蹦迪試探。他捏著下巴頦仔細打量著屏幕上屢屢閃過的臉蛋,瞄著江陌兩眼放空毫不走心的側(cè)臉:“除了瘦的跟扇兒排骨似的,其他硬件兒條件還真就挺好,長得也挺帥……誒樂天兒,你偶像多高?”
肖樂天先眨了眨眼睛,隨即迅速領會了顧大隊長致力于攛掇江陌把握大好青春年華的親爹精神,猛一點頭,很是鄭重:“官方數(shù)據(jù)一米八五,大高個兒,賊敞亮?!?p> “師父,真的,你這保媒拉纖的愛好能不能省省,這就是個頭一回跟刑警打交道,一時好奇的小屁孩兒,哪兒那么多有的沒的?!苯皳搁_罐裝的可樂,直接上嘴堵住沖出來的氣泡,覺得這事兒還是得及時止損,“且不說邵桀——老顧,你自己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這兩年給我介紹這么多,見過一面互相了解之后,還能保持聯(lián)系撐過一個月的正經(jīng)人超沒超過這一只手……放過我吧師父,你要實在愛鼓搗人搞對象,要不咱換樂天兒嚯嚯?”
肖樂天正聽著下巴磕傻樂,聞言朝著顧形的方向一躲:“師姐這怎么還有我的事兒?”
“肖樂天男人緣都比你男人緣好,他還用我介紹?真是白瞎了你這張本來能在校花堆兒里一決高下,非得跑去比武場親手斬斷桃花的臉……”顧形把肖樂天的腦袋瓜推開,實在憤懣這塊鋼筋混凝土化不成繞指柔的料,“能不能注意點兒形象——這可是你自己一個鞋底子拍來的緣分,鼓勵你抓住機會自由戀愛,說的跟我是地主老財包辦婚姻一樣……”
顧形說著說著還有點慘遭嫌棄的委屈,一臉兒大不由娘地依偎在忙著吃飯的祝思來身旁:“再者說,退一萬步講,我給你介紹的哪個不正經(jīng)了?不正經(jīng)的明明是你!查案子沒時間回消息那也不能動不動人間蒸發(fā)好幾天吧?還有那個機關的小伙兒……哪有頭一次見面就拖著相親對象跑了個馬拉松的?”
江陌撇開腦袋不以為然:“那不是正趕上大馬路撞見通緝犯,順帶手抓個賊嘛……你也沒提前跟我說他是文職啊,我當他外勤呢,誰成想跑個八百米腿就軟了?!?p> 顧形八成是上輩子鬼迷了心竅,這輩子才杠上江陌這么個拒絕開竅的倒霉徒弟,眼睜睜看她頂著這張如花似玉的臉蛋兒,跑到市局和機關單位舉辦的聯(lián)誼活動上打遍天下無敵手,在公安系統(tǒng)里差點兒混了個舉市聞名:“你還好意思……那是八百米嗎?追出去幾條街你心里沒點兒譜?。吭劬掷镞@兩年安排過多少活動,鼓勵你們小年輕多出去交流交流感情,就跟你挺好的那幾個,除了周小邈和鄭司羿,不都帶家屬回來了……你倒好,出了這個門兒,都叫你啥,叫你‘江哥’……同年帶徒弟的,經(jīng)偵老曹,人家小魏都結(jié)婚辦酒了都!”
“老曹那是把自己外甥介紹給徒弟——”江陌這話音懸而未落,眨了下眼睛覺得不妥,“咕咚咕咚”繼續(xù)喝可樂,轉(zhuǎn)而說道:“而且你介紹的我不是都去看過嘛,那感情的小種子沒等發(fā)芽就死地里了我能怎么辦……之前查個搶劫案你還把人受害者兒子哄騙過來了,我不也去見了?見完面還沒收到對方回信兒呢,不是你先跟人說沒緣分的?”
“他們家老兩口因為店面遭搶有點心有余悸,跟我說不想兒媳婦以后從事刑警的行當,太危險——那我還不干呢,我好不容易培養(yǎng)的!那會兒樂天兒還沒來,我手底下就這么一個指哪兒打哪兒的親徒弟。別提這茬兒,賭氣?!?p> 顧形斜了看他倆拌嘴偷樂個不停的祝思來一眼,盤了幾下聽熱鬧聽得目瞪口呆的肖樂天頭頂,轉(zhuǎn)身看向屏幕上邵桀那張沉眉凝神的臉,惋惜地嘆了口氣:“多好看一傻孩子。看臉也夠用了,你居然不感興趣?!?p> 肖樂天一聽,也有樣學樣地嘆了口氣:“師姐,我偶像可賢惠了,你真不考慮考慮?”
擱在戰(zhàn)略時局里,肖樂天這算仗勢拱火,借機挑釁——江陌挽起袖子,把這加柴添火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倒戈盟友鎖喉制服,比劃了兩下還沒完,又被麻辣燙嗆了個昏天黑地,咳得涕淚橫流才消停,總算是趁機把這還不成熟的話題掀翻過去。
撇開顧形心血來潮的攛掇不談,江陌其實對于邵桀的刻意接近始終心存顧慮。
但有意的再三忽視實在收效甚微,江陌或多或少有點兒掩耳盜鈴,直到顧形心血來潮這么一鬧,才算是旁敲側(cè)擊地幫她把不甚在意隨手丟棄的一團亂麻撿起了一點兒頭緒——江陌時至今日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在她自以為是的不以為意之余,這么一只幾乎不被她認定為擁有動搖她思緒能力的小狗崽子,已經(jīng)大搖大擺卻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她的領地,把她當成一根肉骨頭似的,毫不掩飾地表露著企圖和覬覦,尾巴搖得飛起,看起來似乎還有那么一點……垂涎欲滴。
緝毒支隊外出蹲守到凌晨三四點鐘才歸隊,江陌和肖樂天也跟著顧形在局里耗了一宿。師徒三人一大清早頂著黑眼圈在提前到崗的耿副跟前晃了快一個鐘頭,總算是換來耿秩忍無可忍地批準調(diào)休。
江陌時隔不知道多少天回家補一個完整的覺,眼睛一閉一睜已經(jīng)天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她歪在沙發(fā)靠背上發(fā)呆了一會兒,翻了翻沒剩幾家還在營業(yè)的外賣軟件,徹底放棄了吃飯的念頭。她又極不情愿地爬起來洗了個熱水澡,草草了事地吹了兩下頭發(fā),撿起扔在沙發(fā)上的一摞失蹤人員報案記錄,又從沙發(fā)縫里摳出那個硌人的金屬魔方鑰匙扣,扔到手機旁邊,癱倒在靠枕上,等待著湊合一口填肚子的微波爐倒計時結(jié)束。
“叮?!薄岸_?。”
江陌再度面見周公之前猛一激靈抬頭,她先瞇瞪著眼睛看了一眼收到消息提醒的手機,又仰著腦袋沒有焦點地望向微波爐。
她艱難地翻身坐起來,撈起手機擱在攢了一堆礦泉水瓶的餐桌上,墊著袖子捧了一碗熱到翻滾的牛奶出來,燙得喝不進嘴去才劃開消息對話框。
是邵桀。發(fā)了一張傍晚時分景點留念的游客照。
黃昏溶溶,塞納河畔,照片最下端,是一張拍攝角度極其刁鉆的大臉。
“江警官,下班了沒?沒什么事,就是這會兒黃昏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