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春河回到貞烈村,把住宿里久積成山的臟亂衣物洗了,一件一件晾在狹窄窗臺的衣架上。坐在小客廳里看書,有點兒困了,站起身來,鋪開宣紙,拿起毛筆,蘸上墨汁,抄幾首他經(jīng)常喜歡嘴邊哼哼的古詩。
他不記得自己幾點睡了,深夜兩點時,睜開惺忪的睡眼醒來了。爬起床,走去田園的臥室。里面異常的靜,沒見半個人影。
在暗淡的光線中,床上的被褥枕頭疊得整齊,墻角里的衣架上還掛著幾件田園常穿的夏天 T 恤,一切如初。
最近田園喜歡在外酗酒,喝到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吧,莫非發(fā)生什么事兒了么?
他立即撥打田園的手機,那一邊老是提示關機,打了很多次,還是煩人的關機提示。
記得下午時候他還看見田園坐在自己卡位里,一臉淡然,當時他抓耳撓腮苦等 Paul 的郵件,沒有注意田園,記不起來他幾點下班了。
他悶悶想了許久,止不住張嘴直打呵欠,很困很困了。于是,憂心忡忡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慢慢沉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在外貿(mào)辦公室里,馬保偉久久沒看見田園過來公司上班,就朝著春河發(fā)問,“春河,你們住一起的吧。田園怎么還沒來上班呢?”
“他昨晚也沒回來睡,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今早打他手機,一直關機。”
“現(xiàn)在都幾點了,不來就叫他別來了!”
“他會回來的,只是有點事兒…”
“什么事呀,不見請假,愛來不來,當家福是什么地方了?”
“哎,馬經(jīng)理,再給點時間嘛,我正在找他呢。”
“嘿,找他?今天公司的活兒被他一耽誤,損失不少了??!靠,不想干了,提前說聲,我安排別人接你…這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人的?難怪錢總要管的嚴!”馬保偉一邊罵,一邊在自己的卡位里站起身來,恨得牙根癢癢的。
整個外貿(mào)部一片死寂,只有馬保偉的罵聲。
又過了兩天,田園依然沒回來貞烈村住處睡覺,也沒上班。
馬保偉更急了,在辦公室里拍桌子大發(fā)光火,“什么人?。磕繜o紀律。炒了,炒了!我看他也不想要工資了。”
“他的工資也沒幾個錢…”春河回應說。
“幾個小錢也是錢呀,不想要了嗎?我這就叫老板別發(fā)了!”
這時,楊花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走進來了。聽到馬保偉大罵田園,笑說,“馬經(jīng)理,田園是活神仙,文藝青年,喜歡像風一樣來去無蹤。過段時間他就會回來的了。”
然后楊花似乎想到自己,皺起眉頭,說,“哎呀,不對呀,我馬上擺喜酒了,他偏這個時候跑了!”
楊花埋怨田園失蹤的時候,故意背過身去,沒看春河,但分明就是講給春河聽,又說,“隔那么久不見人,看看,是不是出事了,失蹤了,要不要報警啦?”
“我看看,今晚回去再不見人,我就要報警了!”春河情不自禁應了一聲。
楊花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不穿裙子的時候,幾乎要撐破她的寬帶褲子。每次春河見她在公司里挺著大肚子走來走去,心里暗暗驚奇。
自從梁山被錢龍攆走后,春河對楊花的態(tài)度沒像田園那樣激烈,但跟她說話確實越來越少了。有一次他晚上加班很晚,外貿(mào)辦公室里同事都走了,只剩他和楊花兩個人,楊花忽然問他,“春河,我結婚你過來喝喜酒么?!?p> 春河不吭聲。
停了一下,楊花又說,“到時依依會從??h來廣州哦,你可以跟她聊一聊,她還在單身…”楊花提及依依時,他依然沒一點兒反應,像木頭一樣。
古蕓默默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想起曾在她面前為她深情唱歌的蓄著長頭發(fā)的那個男孩子,竟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像匆匆劃過夜空中的流星,覺得非??上?。
當春河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她竟然全然不知??匆姶汉樱@愕地問,“田園怎么了?究竟去哪兒了?”
春河看見古蕓的面色紅潤發(fā)光起來,幾天前的不快和冷淡全然消失了。春河看她的時候,她也在看他,還往后撩一撩自己披肩的頭發(fā),臉含微笑。
“田園出走了。他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因為一個人...”春河盯著古蕓的臉,鄭重其事地說。
“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p> “唉,我早已告訴他了,做同事做普通朋友也挺好。為什么他還是要那樣呢?”古蕓不禁嘆氣。
“他沒恨你,他只恨我...”
“哦,他為什么恨你了?你倆怎么啦?”
“不說了,不說了,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哦?!?p> “春河,你說吧,不必遮遮掩掩的了。你還有什么可以隱瞞我的呢?”
“我不知道怎么說呀?簡直就是八字沒一撇呢!”春河低下頭。
“什么意思?什么什么八字沒一撇?”古蕓睜大眼睛,追問春河。
春河本來想借題發(fā)揮,忽然心里一涼,感覺不對勁,馬上岔開話題,“Mary,Paul 的郵件你看到了吧?”
“看到啦,沒事了。我叫人也去興國酒店調(diào)了視頻出來,跟 Paul 說的是一樣的?!?p> “呀?這樣??!”春河一臉驚訝,吐一吐舌頭,他看見古蕓沒笑,倒說得一本正經(jīng)的。
“那晚的事,完全是馬保偉設陷想害我。我覺得你生氣了。以后你會不理我了...想到那,那天,我真的很擔心?!?p> “我沒生你氣?!惫攀|一邊說一邊轉身背對春河,朝向白色的墻壁,嘆氣說,“唉,春河,為什么,為什么有些意思你就是不明白我呢?”
“什么…什么意思?”春河臉紅了,可是他說話的時候依然喘不出氣來。
那天,春河回到貞烈村家里后,把田園留棄下來的衣物家私重新仔細整理一遍,竟然在田園的枕頭底下看見一張小紙條,上面潦潦草草寫著幾個字。
春河:
后會無期。
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