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了。
楊花又不在了。
一大早楊花閑不住,撂下他們幾個男生,一個人出去參加采購部舉辦的戶外活動了。
聽說他們一群人去游覽郊外的蓮花山后,再去參觀錢龍的大別墅,玩得很晚才會回來。
記得前幾次楊花單獨出外參加采購部的活動時,梁山都會在楊花面前嘀嘀咕咕一陣子,說,“我跟錢龍這么差的關(guān)系,你還跟他套近乎”,楊花就說他“你個男人有點自信行不行,同事之間要搞好關(guān)系”,最終還是讓楊花去了。
按理說,楊花本來是一個開朗活潑的女生,跟同事特別是領(lǐng)導(dǎo)搞好關(guān)系,都沒問題,可是梁山幾乎變了另一個人樣,經(jīng)常悶悶不樂,多愁善感的,像個獨守空房的小女人。
問他怎么了,他還是那句老話,你們不知道啊,有些事兒,你們真的不知道啊...
有時田園看不過眼,罵他,他還是嘮叨那句話,像個神經(jīng)病人。
在公司里,只要楊花出去活動一下,隨便走幾步,梁山的耳朵就像警犬一樣馬上豎立起來,眼睛緊緊盯住楊花的背影,一刻也不移開。
他害怕楊花和錢龍多說話,不管他們有事沒事,楊花去采購部找錢龍,錢龍過來外貿(mào)部找楊花,或什么事兒碰頭一起,他都覺得很反感,難以接受。
他的心就好像懸在半空中,遮不住風(fēng)吹日曬,一句話,一個輕微的響聲,或一股什么小風(fēng)兒吹過來,只要跟楊花和錢龍有關(guān)的,都讓他坐立不安。
春河還記得,自從依依離開后,公寓里的笑聲就少了很多,沒人做飯了,而指望楊花這樣的野蠻女生帶頭煮飯,好比盼望太陽從西邊升起來。
所以平時,只要不加班,他們幾個下班后,就在外面找個小吃店草草吃一頓,解決肚子問題。
遇到周末,楊花沒有單獨出去活動,高興的時候,就請他們下館子吃一頓大餐。
所以,時間久了,廚房里的鍋碗瓢盆都差不多生銹或蒙上灰塵了。
“梁山,你個王八蛋,什么鳥事藏著掖著的,還當(dāng)我們是朋友嗎?!”田園終于按捺不住,發(fā)火了,走過去往梁山的手臂上打了一拳,說,“我就是不喜歡看到你這個弱弱的窮屌絲樣!這不像你的風(fēng)格啊。”
“我懷疑...懷疑...”
梁山終于開口說話了。
“懷疑什么?!”旁邊兩個男生急了。
“懷疑,懷疑,懷疑楊花和錢龍是不是在談戀愛了?!”
“靠,那個尖嘴猴腮的東西,楊花怎么會稀罕他!”田園哈哈大笑,一臉不屑,“看來你還是很在乎楊花呀!”
“是啊,不可能,楊花不是那種人,你想多了!何況她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怎么會想別的男人呢!”春河緊跟著說。
然而,田園剛才罵梁山“窮屌絲”,三個字,特別刺耳,好像向他的心窩狠狠投過來一把尖刀,直插心臟,一瞬間鮮血淋漓。
春河的心里突然覺得一陣劇痛,不禁想起那個開瑪莎拉蒂滿口說臟話,開車把他濺得滿身泥水卻盛氣凌人的家伙了。
他的眼睛冒出火來,胸腔里迅速咆哮起來的憤怒和屈辱,像潮水一樣翻滾,幾乎要撞裂他。
那姓黃的欺辱他的時候,他還是笑兮兮的,沒想太多,似乎已經(jīng)原諒了他。
若非田園不經(jīng)意間爆出“窮屌絲”三個字,他也許早把那事兒忘掉了。
以他的風(fēng)格,不光彩不愉快的事兒,一般不會跟旁人提起,只當(dāng)沒發(fā)生過算了。
他丟下梁山和田園,一個人走向自己的房間。
開始羞愧了,開始怨憤了,開始后悔了,好像有人在耳邊不停嘲笑他,教唆他:
“哈哈,窮屌絲!嘻嘻,窮屌絲!”
“窮屌絲,春河,說的就是你吧?!”
“窮屌絲,是春河你被欺負的理由嗎?”
“窮屌絲,是你春河無辜挨別人一巴掌后應(yīng)該一笑了之的理由嗎?”
“窮屌絲,就是春河你委屈求全,不該抗?fàn)幍睦碛蓡???p> “那家伙不對你漂亮的女上司劈腿了嗎?為什么不去告發(fā)他呢?你傻了嗎?”
“自欺欺人,嘴里說沒事,心里很痛!人家屎盆都扣到頭上了,還是一張奴才骨頭,沒脾氣,不爭氣!”
“春河啊春河,你活得沒狗尊嚴!一個小學(xué)畢業(yè)的種地農(nóng)民,估計都混的比你好,至少比你有骨頭有臉,至少他們敢怒敢言,但你不能!”
他在房間里苦著臉,背手來回踱步。因為田園一句話,本來輕風(fēng)吹拂的內(nèi)心,忽然生出了一肚子怨恨。
田園見春河許久不出來,好像有什么心事,就好奇地走進春河的房間。
看到春河眼睛好像冒著火,要殺人一樣,就說,“你這人怎么那么奇怪,剛好好的,一會兒就虎著臉,誰得罪你了?”
乓!乓!
春河的右手捏起拳頭,骨節(jié)發(fā)響,重重地打在床邊紅色的衣柜上。
“窮屌絲!窮屌絲!田園,靠,你罵誰???”
春河口里大罵,狠狠瞪住田園的臉,似乎就要把田園馬上生吞活剝了一樣。
“誰說你了?神經(jīng)病,鬼上身了?”田園也瞪了春河一眼,然后冷笑一聲,“罵的就是你倆!怎樣?!靠!窮屌絲!你就是個窮屌絲!”
“你!……”
春河收回發(fā)疼的拳頭,低下頭,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床邊梳妝臺前面的白色凳子上。
“受什么打擊了?”
“...”
春河背對著田園,不說話,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梁山聽到春河房間里的響聲和對罵聲,似乎心情稍有好轉(zhuǎn),也走進來房間,問春河,“怎么了,為什么要弄得打桌子敲柜子的?!?p> “你們知道,古蕓的男朋友是誰么?”春河說話了。
“不知道啊。古蕓,古蕓有男朋友嗎?”田園一頭霧水的,“我沒聽說過呀,那么好的女孩子,以為她還單著呢。”
“梁山,古蕓有男朋友嗎?”春河又問梁山。
梁山搖頭,一臉茫然,說,“沒問過這個問題啊,這,這,哪好意思問呀,也沒聽別人說過?!?p> “她有!”春河斬釘截鐵地說,“她男朋友就是咱們在毛峰公司時見到的那個戴墨鏡的家伙!”
然后聽到梁山和田園的驚叫聲:
“??!不會吧?!...”
“又一個渣男!”
“古蕓被扣上綠帽子了,好可憐!”
“好可惜。一株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怎么辦?要不要告訴古蕓呢?”
然后春河把那一天他被黃政欺負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田園就罵他說,你這個人情緒太反復(fù)無常了,跟分手后你對依依的態(tài)度差不多,一會兒說原諒人家了,能放下了,過會兒又耿耿于懷起來了。
又罵春河說,這么大的事兒,干嘛不早點告訴我和梁山???!咱們抽空一起去打那家伙一頓。
又憤憤地說,你必須揭穿他,去找古蕓告發(fā)她,不能忍氣吞聲了,否則下次見到你,他對你會變本加厲,多踩你幾腳!
“不了,田園,你這樣會真的傷害古蕓,而且,古蕓知道男朋友濺了我一身泥水,我去說她男朋友的不是,她會相信我嗎?算了吧,算了吧...”
“你是個懦夫,春河,你怕的只是得罪古蕓男友,丟了現(xiàn)在的工作,是嗎,你京燕大學(xué)的高材生,出去還怕找不到一份工?”
“靠,別提京大了,我羞愧啊,真的羞愧!你是在侮辱我,田園!”春河的火氣又發(fā)作了,大聲地說。
“...”
田園閉嘴了,沉默一會兒,緩緩地說,“你這樣做不是對古蕓好,你是在傷害她呀,知道嗎?”
“唉...”
春河站起來,走到窗邊,望出窗外。
窗外沒有明亮的陽光,天空似乎更陰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