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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黃花春不住

第7章 雨中墓園

滿地黃花春不住 桃鶴hyz 2177 2021-07-15 11:30:00

  黃昏的天光剛在城市上空的厚重云層中露出幾點兒痕跡,大風一吹起來,天空就如一張被掀翻黑色水墨瓶兒的油畫白布。過一會兒,古蕓抬頭望向窗外時候,外面已變成白茫茫的一片了。

  大雨帶著初秋特有的清新氣息席卷而來,一眨眼,平時自己喜歡站在窗臺邊眺望的白得發(fā)亮的珠江水面消失了,只有長長塔尖刺向天空的小蠻腰在眼睛里模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古蕓心神恍惚了一整天,無精打采的,好像做什么事兒都提不起精神來。

  馬保偉叫她準備廣博會樣品的時候,她也心不在焉,只是點點頭,口里說嗯嗯,但遲遲不寫清單給車間工人安排打樣。

  春河走后,她更加懷念起她那個死去的父親了,不,或者可以說是十幾年不見面的父親吧,因為那么多年來,父親的呼吸有時似乎不在她的身邊,有時又似乎就在她的身邊,讓她感覺到他應該不會像周圍的人們私下議論和妄自揣測的那樣已經(jīng)遠離塵世了,而是依然活著,默默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

  為了尋找她那個失蹤十幾年的似乎還有一絲見面希望的父親,年紀輕輕的她幾乎走遍了所有父親走過的地方,見了幾乎所有跟父親有過交往的人們,起初是媽媽陪著她去,坐飛機,搭火車,爬山越嶺,不辭辛苦,后來媽媽再婚了,不去了,路上就剩下她一個人孤單的影子了。

  今天過來公司面試的那個年輕人,京燕大學,學中文的,跟她的父親是一個學校一個系的哦。

  他還說自己是父親的好友岳倫教授的學生,讓她對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故人相識的感覺。

  那所有著美麗的湖光塔影的最高學府,有她父親年輕時候的身影,不時勾起她的回憶和難以排遣的思念。

  她父親不幸失蹤的那一年也不到三十歲,比那個年輕人稍大一些的年齡,一個穿著樸素,昂著頭,挺著結(jié)實的胸膛,全身散發(fā)濃濃的書卷味兒的小伙子。已經(jīng)被分配到一所學校教書,生兒育女,安居樂業(yè),卻不安分守己,又重回母校讀研究生。

  時光像洪水,無情沖走一切。她對父親的印象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像那些逝去的記憶久遠的春天,永遠定格在抽屜里幾張蒙滿灰塵的老黃照片上了。

  跟媽媽一起吃飯時候,謝杏芳說起面試春河的事情,說,“你真好,那天你繼父要不是有事去了工廠,一定不會答應我們給那個小伙子漲底薪。你要跟你繼父把關(guān)系搞好一點,有時他是為了公司好,最終...也是為你好呀?!?p>  古蕓發(fā)現(xiàn)媽媽說話的時候,媽媽的頭發(fā)在屋頂白色燈光的照射下忽然一片花白。

  媽媽真的老了!

  發(fā)現(xiàn)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臉龐上悄悄滑落,趕忙用自己手背抹去,有灼熱的溫度。

  雨越下越大,斷了線的珍珠似的狠狠砸在窗戶上,幾道刺眼的閃電突然劃破黑暗的天空。

  古蕓覺得非常害怕,轉(zhuǎn)過頭來,看看身邊,辦公室里一片空蕩蕩的了。

  馬保偉不知道什么急事兒早早就離開公司了,所以下午一下班,大伙兒就像松綁了的野兔子一樣立刻跑光光了,只稀稀拉拉坐著幾個工作真做不完需要加班的同事。

  平時要是馬保偉在辦公室里像紅臉長髯的關(guān)羽大將一樣坐著,大伙兒想早一點下班都不太好意思,沒事也要陪馬保偉一起加班,等天色很晚了,馬保偉拍拍屁股走出公司的大門后,才有人敢落落大方刷卡下班。

  梁山和楊花還坐在前排的卡座里發(fā)呆,他們其實不是想加班,而是在辦公室里消磨時間,假裝埋頭工作的樣子,在網(wǎng)上找找看看一些和工作不相干的無聊網(wǎng)頁。

  他倆已經(jīng)許久不跟對方說話了,在生彼此的悶氣,連在公司樓下燒鵝快餐店中午吃飯的時候也不坐在一起。

  等到梁山默默關(guān)掉電腦即將一個人走出大門的時候,古蕓在背后輕聲喊了他的名字。

  梁山停住了腳步,回頭對古蕓笑,說,

  “Mary,有事找我?”

  “你那個同學說安排好就過來上班了...”

  “我知道呀,他跟我說過了。謝謝哦,Mary,謝謝你給他一個機會?!?p>  “你們住一起的么?”

  “是的?!?p>  ...……

  “阿蕓,黃政在樓下等你,接你回去?!遍T口是媽媽對古蕓特有的溫軟而疼惜的聲音。

  “他怎么不直接跟我說呀?”

  “他說你手機關(guān)機了,打幾次了,打不通?!?p>  古蕓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機,發(fā)現(xiàn)還真的沒電了。

  “好吧,我現(xiàn)在就下樓去了。”

  謝杏芳在外貿(mào)部辦公室門口,往里面掃了一眼,沒走進去,只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

  梁山和楊花抬頭看到了她,遠遠親切地叫她一聲董事長。

  謝杏芳朝她倆個贊許地點了一點頭,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她經(jīng)常晚上加班,要很晚才一個人開著車回家。倒不是因為公司事情有多繁忙,就算沒事兒的時候,她也不喜歡閑在家里,總要抽空去公司里走一走,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緊張忙碌的員工,看看堆滿成品的工廠倉庫,看看擠滿工人的流水生產(chǎn)線。

  若有一天不在公司,她的心頭就會惴惴不安,睡不著覺,似乎在自己身上即將要發(fā)生什么災禍一樣。

  家福是她前夫離開許多年后,她和同胞哥哥一起承包經(jīng)營的公司,從一家做汽車配件的國企小工廠轉(zhuǎn)型到出口家居,雖說規(guī)模不算很大,但經(jīng)過幾年的辛勞努力,生意也逐步拓展到五大洲四大洋,員工也有幾百人了。

  后來她的哥哥退出股份了,她把管理工廠的任務交給現(xiàn)任丈夫錢克海,而自己一手抓銷售。

  街道上已經(jīng)狼藉不堪,雨水慢慢漫上膝蓋,水面上浮動著一片一片被大風吹落的樹葉。

  聽到城市地下排水道嘩啦啦流水的聲音。

  古蕓上車后,一身軟軟癱在座位上,不想動彈也不想說話了。

  黃政一身陽光明亮的白色,頭上一頂白色的太陽帽子,白色T恤短褲,連腳底的波鞋也是白色的。

  他一邊開車,一邊笑著得意洋洋談起他出席的重要活動,去打了一天的高爾夫球了。

  進了很多洞球兒,但毛峰的女友真他媽不給臉很刁蠻想跟他針鋒相對,他一咬牙,一邊打一邊琢磨戰(zhàn)術(shù),把毛峰和女友打得落花流水了。

  又說下次要帶你一起過去呀,來個情侶PK吧,毛峰那小的說了,誰輸了一洞球誰的女友罰干一杯,我就愛看他那死女友爛醉如泥的樣子,

  嗯,對了,你不想喝也行啊,我?guī)湍愫?,但我肯定不會輸給那廝......

  說了一通,旁邊竟然沒點反應,轉(zhuǎn)頭瞥見古蕓頭斜斜靠在座椅上,微微閉著眼睛,一臉疲倦的樣子。

  黃政就笑起來問,“古蕓!你今天怎么了,有點憔悴了呢!”

  拍了拍古蕓的肩膀,還是沒回應,半天后,古蕓緩緩睜開眼睛,對他白了一眼,說“暴雨呀,小心開車,別撞上樹了?!?p>  “裝什么逼啊,真不知趣...”黃政心里嘀咕。

  古蕓又閉上眼睛,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閃現(xiàn)出某些惡心的鏡頭。

  有一次,黃政笑著盯住她的臉,說,“你去當毛峰的女朋友,毛峰那個小女友做我的女朋友,只一次……”

  “我保證,沒事的…我身邊有些朋友,玩這個,很浪漫……”

  “毛峰那小的…他媽的老是挑釁我,嘲笑我out,就想出口氣...”

  那時她滿臉怒容,湊近黃政,大聲說,“神經(jīng)病,你再說一次,再說一次!…”

  她聽到黃政哈哈大笑起來,說,“哎呀!我哪能舍得你呢?小傻瓜!”

  ………

  雨停下來了,路上的車流越來越稀少了。前面是彎彎曲曲的山路,車子要拐彎很多次,才能走上順暢寬闊的主干道。

  古蕓突然睜開眼睛,借著黃昏時天邊的慘淡天光,遠遠看到那個大雨洗滌后更加陰森寒氣的墓園,默默地凝望了許久,幾乎忘記了黃政的存在。

  假如在天氣晴朗的白天,遠遠望去,半山腰上的一座座墳冢清晰可見。

  “喂,古蕓,你在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沒有,沒看什么啊,雨景難得!隨便望一望?!?p>  “隨便望望?不像哦!我記得搭你上下班,不管陽光明媚還是電閃雷鳴的日子,每一次經(jīng)過這兒,你都會發(fā)呆的望出窗外哦。人看上去還傻傻的?!?p>  “哈哈,沒事,黃政,埋死人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磕阆攵嗔恕!?p>  “那就好。每個人都有那么一天,躺在那個地方,呵呵,咱們還早咧。晚上吃什么?”

  “去我家吃吧,你多久沒來接我了?沒去我家了?”

  “那好,吃飯了去我家,晚上陪我,明早再送你去公司。”

  “算了吧,不去你家了,黃政,今天我好累啊,下次吧?!?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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