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p>　　云中君望著曹操匆忙的背影，等到他從視野中消失，才搖著頭說。

　　剛才要不是天子攔著，他甚至準備好跟曹操一較高下了。

　　“陛下，放任此人，遲早生變?！?p>　　云中君望著天子，露出期待的目光。

　　“不如……”

　　比劃一個手勢。天子笑著擺擺手。

　　“大可不必。圣杯的調(diào)整仍需時日，曹操還有用武之地，過河拆橋為時尚早?！?p>　　“話是這么說……唉。”

　　“云中君何故嘆氣？”

　　“失禮了。我只是在想，倘若圣杯帶來的從者不是曹操，而是更聽話的人，該有多好。”

　　“哈哈哈哈。”

　　天子笑得和剛才一樣大聲，拍著云中君的后背。

　　“這可不像你能說出的話啊?！?p>　　云中君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確實，是我有些著急了。大業(yè)將成，卻總是遇到不順之事?！?p>　　“我等有的是時間，不必焦急。而且，既然是這三國的舞臺，那么曹操被召喚就是必然。他是這東漢朝野的核心存在，若是換成別人，恐怕根本不會理會我等吧？”

　　“您還真是理解他呢?！?p>　　“當然?！?p>　　天子輕嘆一聲。

　　“畢竟我等是同源嘛。好了，時間快到了?！?p>　　說話間，院子里傳來由遠及近的有力腳步聲。不一會兒，曹焱兵的大個子就出現(xiàn)在門外。

　　他正要進去，卻看到天子正走出來，便退后兩步。

　　“參見陛下?！?p>　　“辛苦了，曹焱兵?！碧熳颖尺^手去，“近日羅剎街似乎不太平啊?！?p>　　曹焱兵的一撇眉頭抖了抖，那是他心里不爽的表現(xiàn)。好在他正低頭作揖，天子看不到。

　　“回陛下的話，羅剎街的確時有惡鬼出現(xiàn)作亂。長此下去，街上的亡靈或許會出現(xiàn)意想不到的變化?！?p>　　“嗯，此事朕已知曉，所以今天叫你來?！?p>　　“莫非陛下已經(jīng)知道原因？”

　　“不錯，朕欲讓你去處理。只不過朕與丞相聊得太多，有些乏了，要去休息。剩下的，你問云中君便是?！?p>　　“哦?！?p>　　曹焱兵這才抬起頭，天子已和少司命離開了?？茨撬钠桨朔€(wěn)的腳步，真不知道說那幾句話能累到哪去。

　　而且。

　　“居然是跟你一起去？”

　　曹焱兵的厭惡一覽無余，其中還包含著憎恨，惡心之類的意思。

　　云中君只當看不見，斜眼瞧著曹焱兵。

　　“陛下金口玉言，你還敢抗命不成？”

　　“沒準啊。要是哪天羅剎街亂了，我也顧不得那么多規(guī)矩。所以你最好拿出個有效的法子，如果你不想被我燒成灰的話?！?p>　　“哼哼，年輕人口無遮攔。希望你的本事能跟你的口氣一樣大?！?p>　　“這不用你操心。說吧，你要我干什么？先說好，殺人的事我不干?！?p>　　“我知道，放心?！?p>　　云中君終于轉過來，正視著曹焱兵。

　　“是件非常適合你的工作?！?p>　　*****

　　洛陽城，曹府。

　　晚飯剛過，阿星也剛走出這大院子。不愧是當朝丞相，住的地方比曹嵩家還大。

　　同樣的，洛陽城的繁華也遠非瑯琊下邳可比。雖然夜色將至，但街上依舊人聲鼎沸。到處打著燈火，第一次來的人或許會以為正在舉辦什么節(jié)日。實際上這只是洛陽城的日常罷了。

　　人們的神情很放松，徹底放松，阿星能看出來。是與危險二字絕緣，沉浸在歡樂中的樣子。仿佛因為近在皇城腳下，連百姓也和皇帝一樣變得不食人間煙火似的。

　　能融入這樣無論白天夜晚都能愉快度過的市井，是阿星的愿望。做一個普通人，過普通的生活。

　　而現(xiàn)在，他與這生活無緣。身邊有多少歡聲笑語，在他耳中也與噪聲無異。

　　他匆匆穿過人群，回想著在府上，曹操交代過的事情。

　　無論如何，都不能暴露自己從者的身份。這對阿星來說不算難。三天后，朝廷大軍開赴荊州。曹操安排阿星去做炊事，掩人耳目。

　　至于女將軍那邊，問題也不大。她是天子從者中最后被召喚的，與天子接觸不多。到了曹操麾下后，更是沒有機會直接向天子報告。

　　只要把她帶在身邊就成。

　　所以最麻煩的還是云中君和少司命。少司命從沒開過口，先不用管。那個云中君鬼得很，而且對曹操一向很有意見，有可能會找女將軍問些事情。

　　這就只能看運氣了。沒辦法，曹操當時除了女將軍無人可派。

　　當然，曹操怎么隱瞞，阿星管不著。

　　他只擔心一件事。

　　“阿星哥！”

　　那就是燕兒。

　　“你還好吧？他們干了什么嗎？”

　　阿星這樣問。其實在他看到燕兒一如既往的笑臉時就猜到?jīng)]什么事。

　　雖然是隔著門上的柵欄看到的。

　　“沒事。吃得好睡得好，就是待在這里有些憋屈?！?p>　　燕兒又看了一圈她待的房間。這里是一座被曹操包下的館驛，她的房間位于院子的某個角落，不與其他房子相連，還有五十兵士牢牢看著。

　　曹操一回到洛陽，就命令夏侯惇秘密把燕兒帶到這里軟禁。白天她被允許在院子里活動，夜晚則不許出去。無論到哪里都有人盯著。

　　阿星則被安排到軍營，曹操不允許他與燕兒見面。他堅持要確認燕兒的安危，才出現(xiàn)在這里。

　　不過只有一次。下次見面，就是曹操收拾完迦勒底凱旋之時。

　　這些燕兒都不知道。

　　“阿星哥，你怎么樣？丞相找你要干什么？”

　　她只擔心阿星，擔心阿星會不會被利用，干壞事。

　　女孩滿臉的焦急，沒有半點是為了自己。

　　明明腿上被綁了鐵鏈，拴在屋里的柱子上。

　　阿星笑了笑。

　　“放心，只是去幫著做飯而已。可能會有點別的事，但我不會有事的?！?p>　　“那就好那就好。”燕兒連連說著，“話說，丞相會放過我們嗎？”

　　“會的。三天后丞相發(fā)兵荊州，我亦同去。等我回來，咱們就自由了。”

　　“真的嗎？”

　　這話就是墻壁上的孔洞，透過它，燕兒眼睛里都有了光。

　　“那我等你！”

　　“嗯，多保重?！?p>　　簡單道別后，阿星轉身就快步離開。

　　他不敢繼續(xù)待在那里。再多待一刻，他感到就會有某種更牢固的鎖鏈把自己也鎖住。

　　到底還是變成這樣了。

　　明明在被召喚后就下定決心，要為自己活，要自由地活。拋下一切煩惱，羈絆和責任，只為自己而活。

　　但看來，還是沒能違背這靈基深處的某個因素。

　　逃也似的跑出館驛大院，阿星放慢腳步。

　　仰天苦笑。

　　“我算是明白你的心情了，阿柒。”

　　*****

　　天亮了，修瑪睜開眼睛，從一間破屋的草席上醒過來。

　　這房子不久前著了火，還剩一半。昨晚她跟伍六七來到這個村子，人們就讓他們住在這里。

　　難受歸難受，起碼比在野外睡草地要強。

　　修瑪是亞從者，她的身體恢復不光需要魔力，也需要吃飯睡覺。睡不好當然會有影響。

　　“呀吼，早啊?！?p>　　特別是醒過來就看到伍六七那張傻笑的臉，更是讓她血壓拉滿。

　　但不得不說，這些日子多虧有伍六七在。

　　兩人不知走了多少天，至少十天吧，情況比立香那邊好一些。修瑪和伍六七都是從者，不騎馬，目標也小。很容易穿過關隘，混進縣城和村莊也是輕輕松松。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沒錢。伍六七想的辦法是多打些肉，賣給屠戶，換了些錢幣。但這也不輕松。亂世之中，錢幣很容易不值錢，人們更看重以物換物。

　　所以伍六七每天都想方設法弄些人們想要的東西，好換些吃的喝的用的，以及睡覺的地方。

　　托他的福，修瑪恢復得很順利。路途奔波沒有讓她的疲勞加劇，到今天已經(jīng)基本痊愈了。

　　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修瑪扭了兩下脖子。

　　“什么時候了？”

　　“大概七點左右？”伍六七從一面斷墻上跳下來，“加把勁。今天能趕到舞陰，再有一天就能到新野附近了?！?p>　　“唔?！?p>　　修瑪答應著，揉了揉腿。她還不知道，雖然她與立香那邊算是同時逃出來，但其實她和伍六七早一步進入荊州。

　　他們最快的一天趕了一百多里路。要不是修瑪身體不適不能跑太久，能提前兩三天到達現(xiàn)在這個地方。

　　順便一提，舞陰縣在平春縣以北。有多遠？反正很遠就是了。

　　吃些果子和饅頭，修瑪便和伍六七繼續(xù)趕路。

　　新野，這趟旅途的最終目的地，最快還要兩天到達。在那之后該怎么辦，修瑪一直在思考。

　　出了村子，走上大道。兩人便跑起來。

　　修瑪也邊跑邊想。

　　她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或者說是焦慮。因為看不到立香，聽不到達·芬奇和戈爾德魯夫的聲音，所以焦慮。

　　她并不擔心自己?，F(xiàn)在她不危險，立香那邊才危險。

　　路上，她和伍六七每到一座縣城或者村莊，都要打聽最近曹軍的動向，有沒有和誰打仗。

　　得到的答復是，曹軍的調(diào)動十分頻繁。有的村莊甚至一天能看到兩次軍隊路過。

　　而且這些軍隊似乎與一般軍隊不同?？床怀稣l在指揮，卻行軍有序，甚是嚴整。充斥著讓人不敢直視的氣息，弄得人們很緊張。

　　他們肯定是沖著立香去的，也不知道立香身邊有沒有像樣的戰(zhàn)力。要是趙云能跟著最好，但也容易寡不敵眾。

　　比如曹軍里還有未曾謀面的高手之類……

　　“喂！”

　　“啊?！?p>　　忽然一聲喊，讓修瑪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身邊的景色已經(jīng)從荒野變成了山地，自己正站在一條小河里。對岸的伍六七正奇怪地望著她。

　　“你沒事吧？怎么在發(fā)呆？”

　　“不用你操心?！?p>　　說著修瑪跳出河水，踢踢腿，甩甩鞋子。

　　伍六七抱著胳膊。

　　“又在擔心立香他們啦？”

　　“不可以嗎？”

　　“沒沒沒?！?p>　　見修瑪似乎要發(fā)火，伍六七連連賠笑，又繼續(xù)趕路了。

　　果然自己還是不對勁，修瑪想。

　　她也懂得知恩圖報，知道沒有伍六七自己走不到這里。但相比之下，果然還是煩躁的心情更占上風。不管身體如何恢復，這心情也沒有修復。

　　來自心底的那股不安，自始至終也沒有減弱。

　　她知道這不安的來源。從第一幻想地開始，自己從沒有在任何事上做過主張?，F(xiàn)在變成孤身一人，自然也失去了方向。

　　這感覺太可怕了，比死亡還可怕。

　　“停！”

　　“哦?！?p>　　又是伍六七的聲音，終結了修瑪?shù)暮紒y想。她發(fā)現(xiàn)前面已經(jīng)是下山的路了。

　　伍六七正蹲在灌木叢后邊，望著山下的大道。那里有支軍隊正走過去。

　　“曹軍？”

　　修瑪也蹲下去一瞧，真的是曹軍。人數(shù)大約兩千上下。

　　她想起昨天伍六七說的話。

　　“咱們不是已經(jīng)到荊州地界了嗎？為什么還能看到曹軍？”

　　“大概是曹操已經(jīng)準備攻打荊州，所以派人先來偵察騷擾之類的吧？”

　　“那是不是應該干掉他們？”

　　“別啊。反正對面也沒看到咱們，不如省點體力趕路?！?p>　　“也是。”

　　于是兩人就這么躲著，直到曹軍都跑過去了，才小心地下山，站在大道上。

　　發(fā)現(xiàn)曹軍已經(jīng)不見了。

　　“跑得真快啊。”伍六七感嘆道，“好像比一般的兵士要快得多?！?p>　　“管他呢，走吧?！?p>　　修瑪可沒心思琢磨什么快不快的，她只想快點趕去新野。本來心情就煩躁，被這伙曹軍耽擱了一陣，更煩躁了。

　　兩人加快速度，沿著大道繼續(xù)向西。

　　大約半個小時后，他們感覺弄清這些曹軍來干什么的了。

　　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座村莊。但是不像昨天待過的那個村莊那樣。

　　沒有生氣，看不到人。

　　修瑪和伍六七在村口愣了一陣，同時想到了一件事，慢慢走進村里。

　　“這……”

　　所見之處，滿眼的尸體，倒在大片大片干涸的血紅色上。

　　伍六七躍上一座比較高的房子，四處一瞧。

　　“都死了？”

　　只能看到尸體和血。修瑪隨便檢查了兩具，還殘存著些許體溫。

　　“是那伙曹軍?！彼莺莸卣f，“那群畜生?！?p>　　“也只能是他們了?！蔽榱咛讼聛?，“可是，為什么呢？”

　　“縱兵搶糧，不稀奇吧？什么亂世奸雄，連自己的軍隊都管不住。”

　　“所以這就是你們想要干掉曹操的理由嗎？”

　　伍六七面向修瑪，很認真地說。

　　“這都快到新野了，你也差不多該告訴我，迦勒底的真正目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