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蕭皇后身邊的張公公忽然不期而至。他和宇文妃寒暄了幾句便說明來意:太孫年歲漸長,讀書越來越用功,他身邊的太監(jiān)宮女中卻沒一個識字的,在書房里伺候多有不便。聽說跟著宇文妃進宮的奚蘿自幼讀書,知書識禮,命奚蘿到太孫那里伺候筆墨。
宇文妃在張公公面前對奚蘿百般不舍,等張公公一走,她就開始張羅著給奚蘿收拾東西。
奚蘿匆匆忙忙地把自己的衣服飾物都塞進小小的包袱里。正打算把今年新做的棉襖也塞進去,宇文妃又說:“別,舊的拿去,新的放下。”
奚蘿還不明白,宇文妃摸她的頭,“傻丫頭,你以為叫你去伺候太孫真的是皇后的意思?肯定是太孫昨天見了你的手,真的以為你在這里連衣服都穿不暖,還時時被欺負,心疼你,想救你離開這兒呢。你要是把這些新衣服帶了去,昨天咱們做的那些戲還不都白費了?你放心,太孫既然叫了你去,他肯定什么都給你準備好了?!?p> 奚蘿聽了這番話,越發(fā)覺得宇文妃的心機真是深沉得可怕。
然而她又自我安慰地想,反正宇文妃只是想從宮里出去而已。宇文妃沒有用這份可怕的心機去傷害別人,這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她順從地點頭:“是,娘娘?!?p> 真正離開的時候,她只提著一只小小的包袱,身上仍舊披著楊倓送她的狐裘。有個沉默寡言的嬤嬤來接她,她們踏著殘雪走向楊倓住的東苑,路上兩人都一言不發(fā)。奚蘿忐忑至極。她從小就跟在宇文妃身邊,宇文妃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雖然這次搬去的地方離宇文妃的小樓相距還不到一里,她卻覺得自己像是第一次離家出門遠行的游子,心里空落落的。
楊倓竟然站在屋檐下等她。
奚蘿有些驚喜,然而他沒有太多表示。行過了禮,他只吩咐了一句叫嬤嬤帶奚蘿去安頓好便進去了。
宇文妃猜的沒錯,楊倓果然準備好了她需要的一切。小而溫暖的房間里已經(jīng)擺滿了女孩子日常用的各種器物和整套的衣裙鞋襪。那些衣裙雖都是不張揚的素色,料子和做工卻是上等的。于是奚蘿知道了楊倓是個細心的人。他這樣準備,既能讓她能穿暖和些,又不至于引起別人的嫉妒。
他對后宮女人的小心思并非一無所知。
奚蘿對他又生出了些感激之情。
次日黎明,奚蘿準時到楊倓的書房“深柳堂”去。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書房很小,顯得有些逼仄,架上堆滿了各式的書籍和字畫,中間的小案上堆的卻不是書,而是奏章。
楊倓比她到得更早。奚蘿進去的時候,他正拿著其中的一本在看。
管事嬤嬤說她應該在楊倓用完早點之前就到書房去把筆墨都準備好。看到楊倓,她慌慌張張地跪下,“奴婢奚蘿參見殿下。奴婢來遲了,請殿下責罰?!?p> “平身吧,是我來早了,你沒有錯?!?p> 奚蘿又跪著說了許多道歉的話才敢起身。抬起頭,發(fā)覺楊倓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你在這邊……住得習慣么?”
“梁嬤嬤和姐妹們都對我很好!”
“好?呵,以后你就知道了,”楊倓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把你要過來底對不對……但是……”
奚蘿忙說:“奴婢能來侍奉殿下,是奴婢的福分。”
說過之后,楊倓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奚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說得不對。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楊倓才說:“我曾想過……不向你表明身份,然后再找機會偷偷約你出來玩兒,這樣我就可以像民間尋常的百姓那樣有一個真正的朋友??珊髮m有后宮的規(guī)矩,萬一出了什么紕漏,我便是害了你。但是如果我告訴你了,像現(xiàn)在這樣把你叫到身邊來,你絕不會愿意像以前那樣無拘無束地做我的朋友了。我想了很久才做了這個決定。我寧愿失去你這樣一個難得的朋友,也不想看到你再挨餓受凍,受人欺侮。我的心意,你能明白么?”
奚蘿哽咽住,已然說不出話來,只有淚水從眼眶中大顆大顆地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