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府
一早,太女府門口便搭起了戲臺子。
唱戲的只有二人,是個年邁的老婦,一個年幼的稚子,老婦在臺上唱著戲,稚子在臺下說著書,敲打的是戲鼓,咿咿呀呀,周圍圍繞了不少的看客。
門前,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紛紛拍手叫好,九悠與御景好奇便攜手出來觀望。
臺子都搭到家門口來了,九悠不解便道:“你們上陽國還有這規(guī)矩?”
御景糾正道:“不是你們,而是我們!”隨后又道:“沒有,許是好做生意,今日來討個吉利。”
一曲終了,老婦人與稚子鞠躬行禮,滿含淚意。
一時間,看客紛紛投賞,有給菜的、給米的、給錢的、有拍手叫好的、也有伸手偷賞的……
她們二人給了賞銀,本以為就此結(jié)束。
卻不想老婦拉起了二胡,奏起了悲情曲調(diào),稚子帶著哭腔唱道:
“我本是個苦命人,爺奶尚在,父母安康。兩年前搬到三江定居,一兄一妹,掙得三五文錢,習(xí)得三五本書,母親考狀元,爹爹顧家中;兄友弟恭,父母齊眉?!?p> “奈何好景不長,猛獸入家,爹爹爺爺兄弟姐妹葬生虎口,徒留三代單傳與世……”
稚子已經(jīng)哽咽得不行,抽抽嗒嗒繼續(xù)道:“祖孫二人靠、靠唱戲?yàn)樯瑪?shù)年間吃、吃糠食。裹單衣、思爹爹、念娘親?!?p> 眾人聽得心疼,紛紛往里安慰投錢,戲曲未完,來了幾個官兵掀攤子。
呵斥道:“殿下大喜的日子,你們在這里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要唱去別處唱!”
烏泱泱的眾人立刻便散開了,九悠鄒眉道:“她們不過是討個生活,何必如此!”
帶頭的官兵拱手道:“太女放心,我們定然會將這奶孫二人安頓?!?p> 隨后揮了揮手,讓同行的官兵掏出銀兩,收拾好東西架著離開,那稚子放聲嚎啕大哭,老人抹淚揉眵。
兩人不愿離去,掙扎中,稚子哽咽高呼,“天理何在!”
九悠正又要制止,那官兵卻不容置喙道:“太女,大喜的日子,如此哭泣不吉利,容日后再談,我等時常接濟(jì),銀兩齊全,夠她們二人衣食無憂?!?p> 待九悠又要發(fā)話,一個乞丐迎面撞來,慌亂中,她手里多了一張紙條。
官兵當(dāng)即怒呵道:“來人!捉起來,膽敢沖撞殿下!”
乞丐跪地求饒,“太女饒命!太女饒命!”
“夠了!”御景冷聲道:“太女府門前,輪不到你們指手畫腳,放了他!”
官兵齊聲道:“殿下恕罪!”
“滾!”
“是、是、”官兵們立即哈腰點(diǎn)頭。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十分稚嫩,想來是那個孩子所寫,雖不清晰,但依稀可辨,‘城外三江,求助?!?p> “城外三江?”
御景望著這紙條上的字,再聯(lián)合剛才那孩子所唱,鄒眉道:“那孩子所說,有四人葬身虎口,可這上陽國,猛獸禁行,早就驅(qū)趕至千里之外的荒野,即便有漏網(wǎng)之魚,出了這么大的事,理應(yīng)上報,為何沒有影響?!?p> 九悠道:“不僅如此,這猛虎下山,不可能只針對她們一家!街坊鄰居也應(yīng)該有所殃及。”
“那她們?yōu)楹尾桓婀俑???p> 那孩子所說,母親考狀元,即便不是個大官,那也是個小官,徒留三代單傳,就說明活下來的人有三人,老婦,其母,稚子。
按律,其牲畜傷人,朝廷下發(fā)銀兩,嚴(yán)重者,助其置換房產(chǎn),安頓其余生,年老年幼者,由朝堂撫育且養(yǎng)老送終。
可那孩子所言,食糟糠,穿單衣,很顯然是什么都沒有,莫不是被人頂替或貪污?
九悠發(fā)出疑問“會不會是貪官?”
御景道:“不排除這個可能?!?p> 她們?nèi)羰悄軋蠊俳鉀Q,也不會大清早的跑到這里來搭臺子唱戲了。
九悠當(dāng)機(jī)立斷道:“來人!備馬!”
“是!”
二人帶著暗衛(wèi)趕往城外三江,這里住戶密集,不可能無人知曉,可偏偏提起猛虎傷人一事,都是一臉茫然,不知其事。
于是,她們便沿路打聽,這里有沒有一個年老的婦人帶著一個莫約六七歲的孩童,終于,有一個年紀(jì)較為老的長者道:“你說的是那個瘋婦人吧?帶個孩子,整天咿咿呀呀的唱歌那個?”
九悠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沒錯。”
老者指著三江盡頭的那間屋子道:“諾……就是那里,這家人瘋瘋癲癲的,還會打人,你可要小心了?!?p> “多謝老伯。”
剛走到那間屋子前面,便聽見一聲慘叫。
“啊——!”
叫聲凄慘,令人心悸,“奶奶——?。?!”
兩人連忙推開門沖進(jìn)去,入眼便是老婦被開膛破肚,肢體破碎,那孩子抱住自己的奶奶,面目全非慘不忍睹。
稚子哭著道:“姐姐…我好疼…疼死了……”
“姐姐……幫我討個公道好不好?求求你了?!?p> 九悠顫著聲音道:“好,姐姐給你公道,你睜開眼睛看清楚?!?p> 她搶過御景的佩劍一躍而起,劍挑長喉,猛獸嘶吼,同撲而拼。
背身一劈,將猛虎斬于劍下。
“姐姐……公道……公道……”稚子奄奄一息,背上滿目瘡痍,深可見骨的胸口能看見心臟跳動,緩慢消失。
“小妹妹,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九悠發(fā)了瘋似的抱著小女孩搖晃,“看見了嗎?看見了嗎?”
“為什么??!”
“御醫(yī)呢!御醫(yī)呢!”
御景偷偷擦拭眼淚,望著桌子上的兩個包子還冒著熱氣,還有今天得來的蔬果。
九悠哽咽道:“若是,若是我今天攔下她們就好了,她們也不必連一頓熱乎飯都吃不上。”
屋子就那么大,東西凌亂堆積顯得那么擁擠,角落上是一個鼓起的小包,面前豎著一塊石頭。
經(jīng)歷數(shù)年的風(fēng)化,上面的字跡已經(jīng)辨不清了。
一家人滿懷期待的來到三江定居,憧憬著未來的美好,可生活是那么的貧苦不公。
即便是死了也沒有一個地方可葬,活著的人只能和死去的人擠在一個房間,日夜相伴。
她們該有多絕望啊……
年老的人為了孫子而茍延殘喘,年幼的孫子為了討個公道而存活于世。
報官官無門,擊鼓鼓無聲。
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