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次降臨。

　　周國強打了幾遍蕭華電話，對方不在服務區(qū)。短信十幾條，石沉大海。上Q，她的灰色頭像不在跳動。

　　周國強的心里很空，很空……

　　他害怕查看手機，又忍不住一次次期待對方的回應。

　　用一盆冷水來摒除雜念，清醒大腦。執(zhí)筆開始寫他的工藝改進建議，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廢寢忘食，直到凌晨一點，他改了五稿，最終才達到自我滿意的效果。

　　對他來說，寫東西遠比上班費腦，畢竟他從未寫過此類建議，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以前最多六百字的作文，是他的極限。

　　次日中午，周國強按照約定，敲開車間主任的辦公室。

　　“小周來了呀，快坐快坐，感冒好點沒？看你臉色比昨天稍強點?！?p>　　姚主任開啟表面套路，這種演技，周國強還能夠分辨真?zhèn)巍?p>　　“好多了，謝謝主任關心。這是您讓我寫的建議，也不知道行不行，我以前從沒寫過?！?p>　　周國強略有一絲忐忑的上交答卷，像極了考試時的情形。

　　“嗯……好……嗯嗯，文筆不錯，簡潔明了，沒看出來啊小周，很有才嘛。很有想法的年輕人，噥！這個是給你的獎勵，我很看好你?！?p>　　姚主任邊看邊止不住的點頭，他的認可，對于周國強來說，就是考試拿到了高分。

　　周國強看著姚主任遞過來的信封，趕忙雙手接下，信封并沒有封口，他捏開一瞅。

　　“嘶！”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暗道，好家伙，給這么多！

　　“姚主任……這……這我不能要……”

　　“給你你就拿著，就這兩條意見就值這個價，本來放假前，打算是你們這些加了班的，一人五百塊紅包獎勵。你的我就算是提前發(fā)了，好好干，累了就快去歇一會，下午還要上班干活呢?！?p>　　姚主任委婉下達逐客令，他的決定不容拒絕。

　　周國強也不過是表面推脫一下，試問這世上有幾個不喜歡錢的，更何況他上班就是為了賺錢養(yǎng)活自己。

　　“嗷……知道了，那您忙，我先走了?！?p>　　面對領導，表面功夫不能少，至少要讓對方感覺到你對他的尊敬。

　　下樓后，周國強趕忙在僻靜角落，再次查看信封。

　　2500！若說原定每人五百的獎金，姚主任就多給他包了兩千，什么概念？他上個月工資加獎金也不過三千六七，抵得上二十天班……

　　不過是一篇建議稿，就值兩千塊？

　　周國強即性奮又別扭，性奮多賺了錢，別扭的是他得了所謂的黑錢，一份耕耘一份收獲，這與他干活拿錢的原則并不相符。

　　他也在猶豫，這事要不要告訴陳師傅，對他來說，這是個艱難的抉擇。

　　陳師傅真心對他，可陳師傅并不希望改變當下，他這樣跨過陳師傅提意見，有越級嫌疑……

　　再三思量，權衡利弊，周國強還是放棄了告訴陳師傅，他不想陳師傅難堪，也不想破壞他們師徒那份單純的情誼。

　　又一次人生路口的抉擇，他再一次成長。

　　周國強暗暗嘆息，也許越長大，越成熟，就越有可能活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吧……

　　最后的三天，進入掃尾階段，一眾師傅全都掛滿笑臉，只因他們?nèi)际盏搅宋灏偌t包。

　　“周工，明天就放假了，是打算回家嗎？還是有別的打算？”

　　小呂屁顛屁顛前來獻媚，一看就別有用心。

　　“呵，呂工有話直說，你那點小心思，藏不住的?！?p>　　周國強接過小呂手中的煙，淡淡一笑。

　　“呀！我算是服了，你就不能假裝笨一次？給師兄我個機會顯擺？”

　　小呂被周國強無情拆穿，一下子失去了興趣。

　　“有話直說，有屁憋著，哈哈?！?p>　　“我老爸那邊攬了點活，本來是打算叫上我?guī)煾岛完悗煾狄黄鸶傻?，可我?guī)煾蹈刹粍恿讼胄菹ⅲ悗煾涤纸恿藙e的活，你知道的吧？”

　　陳師傅每年放假，都會接著找私活打工，畢竟要養(yǎng)家糊口，明年三四月份才上班，期間幾個月雖說有幾百塊的保底工資開，可杯水車薪。

　　按照程師傅的話就是，乘著年輕能多賺點算點，也算是給家里，給孩子創(chuàng)造更好的條件。

　　周國強其實也想找干私活，可他人生地不熟，沒資源沒人脈，陳師傅那邊又不缺人，沒法帶他……

　　“說重點！”

　　“重點就是，我一個人干不了，咱們倆人干怎么樣？你又會鉚工，又會氬弧焊。”

　　小呂終于說出來意，但他并不清楚周國強的想法，眼神里有些許期待。

　　“這個嘛……你確定我能干？我可沒干活私活，你不怕我拉夸嗎？”

　　周國強很想嘗試，可又有一絲膽怯。

　　“咱們這么大的鍋爐都能干，不過是一個作坊小熱水爐，圖紙也簡單，要說麻煩，也就是下料那一塊，得咱倆一起搞，畢竟不是廠子，啥工序都有專門人員。”

　　小呂有恃無恐，他的信心來自于背后靠山，他老爸專門給他攬的活，干好干壞，都有的靠。

　　“額……下料到是沒啥，設備不給力不？價錢怎么算？”

　　無論在哪干活，首要條件必須是有趁手兵刃，家伙事不給力，直接影響出活快慢好壞。

　　“那是必須的，焊機、砂輪、鉗工一套、氣割……至于價錢嗎，咱倆一樣，一天280，怎么樣？”

　　“才280……不干?！?p>　　面對小呂試探，周國強毫不猶豫直接否決，280是氬弧焊一天的常規(guī)價錢，可若是加上鉚工下料部分，他覺得有點虧了。

　　當然280已經(jīng)很高了，在廠子上一天班折算下來也就一百三四。

　　既然是出去干，按天算他也想探探小呂的底線。

　　“280還閑少？周工呀，你出去打聽打聽，這個價不低了！”

　　“額……反正我覺得虧，我還要看圖紙下料，你最多就是打下手，焊活又是咱倆一起焊，你站我角度，你細品！”

　　周國強與小呂對決過很多次，談判拿下對方，幾乎沒難度。更何況他說的都是實情。

　　“好吧，算你口才好能力強，一口價300，干的話，咱們后天開工，地點我發(fā)你手機，怎樣？”

　　“唉……也就是你，也就仗著咱們這層關系……好吧！預計干多久？”

　　周國強隨口試探，沒想到還真談多出20塊，一看小呂堅決表情，他知道這已經(jīng)是極限了，關系在那，在談就沒意思了。

　　“快的話二十天，慢的話一個月，反正就是那一套爐，反正就咱倆干，有我老爸擔著，只要不出大問題就行。”

　　小呂直腸子，不拐彎抹腳的性格，也是周國強愿意結交他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