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金字傳書
離開高陽府邸,飛騰在月色之下,陳萼越過了兩個長安城坊市,向著自己所居住的紫清小院落去。
一群白色飛鳥,突兀地從下方飛起,繞著陳萼緩緩轉(zhuǎn)圈。
這些飛鳥全部由白紙裁剪而成,有大有小。
大的有半人多高,是白色紙鶴,小的有拳頭大小,是白色的麻雀。
陳萼停下了自己的云,看著這群白色紙鳥成一圈環(huán)繞自己。
開口說道:“神課先生袁守誠?膽子還真是不小……”
白色紙鳥紛紛停在空中,朝著陳萼欠身行禮,緩緩向后退出一丈遠,表示自己的恭敬。
“今日用這樣的手段,有什么事情嗎?”
陳萼問道。
白色紙鳥們紛紛向著下方某一處飛去,陳萼見它們指明了方向,便也跟在后面落下去。
一個空曠的宅院中,袁守誠與另一名穿著官服的中年人站立著。
白色紙鳥落下來,紛紛化作細小的白色紙屑,如同倦鳥歸林,飛入袁守誠與這個中年人的袖中,再也不見蹤影。
袁守誠與穿著官服的中年人一起躬身拱手,向陳萼恭敬行禮。
“見過陳公子。”
陳萼看了一眼兩人,說道:“欽天監(jiān)的官服……這么說來,今日我面前的不僅僅是神課先生,還有一個號稱能知過去未來事、算定乾坤的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袁天罡?”
穿官服、額頭微微隆起的中年人再度抬手說道:“正是小可?!?p> “陳公子當面,我叔侄二人不過是依仗一點命術(shù),如何敢稱‘神課先生’與‘算定乾坤’?”袁守誠在一旁帶著笑臉,欠身說道。
陳萼擺擺手:“不必客套虛偽,欽天監(jiān)正袁天罡與神課先生袁守誠,你們兩個都不是尋常人物?!?p> “以凡人身軀能算神仙家事,也算是氣運所鐘、上天厚愛。”
“說吧,今日攔我去路,可是有什么話要說?”
袁守誠張了張口,想說什么,但沒有說出來。
袁天罡則是略一沉吟,說道:“陳公子,可知道當朝御妹李玉英?”
陳萼平靜說道:“我自然知道?!?p> “陳公子可知道……她命中壽數(shù)該盡,死在貞觀十三年?”袁天罡問道。
陳萼的眼睛微微一沉,心中殺意大起。
衣袍無風(fēng)自動,胸膛劇烈起伏一下。
“袁天罡,你要定下我身邊人的命數(shù)嗎?就憑你?”
“不,陳公子,這不是我?!?p> 袁天罡恭謹說道:“這是天意所定命數(shù),是萬民萬物天機道理。小可不過是窺見天機運轉(zhuǎn),因此才特意前來提醒?!?p> “李玉英必須要死在貞觀十三年?”陳萼冷冷問道。
袁守誠默然不語,袁天罡繼續(xù)說道:“我窺見的天機,李玉英死在貞觀十三年,則天下大順。”
“李玉英若是不死,天下莫測,天意要運轉(zhuǎn)到何處,便是再也不知道會如何!”
陳萼勾起嘴角,發(fā)出一聲冷笑:“好啊……好!”
“我本以為你們找我會有什么事,甚至你們?yōu)榛实坌е?,勸我不要帶走高陽,我都不意外?!?p> “沒想到兜兜繞繞,目的居然是李玉英這個常年多病,不受重視的御妹?!?p> “說說吧,所謂天機天意是怎么回事?所謂李玉英必須死在貞觀十三年,又是怎么回事?”
這……要從何說起?
袁天罡一時之間難以開口。
他看到的天機未來太多了,但是他輕易不敢開口,以免泄露太多遭遇天譴。
此時面對陳萼的咄咄逼問,他卻無法說的太多太詳細,也是只能思慮再三后,含糊其詞:“此乃天機,陳公子若是信得過小可與叔父的信譽,請將御妹李玉英留下?!?p> “如此天機一切完好,絕無意外。也可海清河晏,四海無事,天下太平?!?p> 陳萼冷冷看著他:“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李玉英死在貞觀十三年,天下便可無事?她若不死,天下就要大亂,大唐就要亡國了?”
“怕是會如此?!痹祛刚f道。
陳萼哈哈一笑:“那就讓天下亂吧,讓大唐亡國吧,于我、于李玉英何干?”
“若天下人的命運,歸于一個平生不做惡事、病弱不堪的少女身上,必須她死了,天下才能太平?!?p> “那么這天下太平之下,豈不是罪惡累累?”
“豈不是全靠良善之輩的犧牲?”
袁守誠、袁天罡叔侄兩人目瞪口呆——這人怎么這樣?
陳萼陳光蕊不是熟讀圣人書籍的狀元嗎?應(yīng)該知道天下大義與舍身取義的道理才對。
怎么一開口,說的卻是“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的楊朱學(xué)?
他要為一人性命,寧可坐視天下大亂,袁天罡、袁守誠卻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勸說他了。
他們本來準備勸說陳萼為天下大義,忍痛割愛——陳萼根本就不鉆這個套子,他們還怎么勸?
只要他“沒有道德”,道德綁架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陳公子,這樣一意孤行,只怕——”
陳萼卻是眉目驟然冷漠無比:“先不要勸我!”
“你們既然看得清天機,為何不說說,你們叔侄兩個早知道我海州陳萼陳光蕊的名字,應(yīng)該作何解釋?”
“你們不妨給我算一算,我這一次前往江州赴任,又有什么命運?”
這兩個問題問出,袁守誠似乎承受不住壓力,默默后退一步,躬身站立。
袁天罡也是怔住,看看陳萼,又用手指掐算一番。
最后,他也后退一步,躬身向陳萼深深行了一禮。
“陳公子入局之時,天機便已然不再相同。”
“倒是我執(zhí)著于原來天數(shù),真乃是迂腐可笑,因此冒犯公子,萬望海涵贖罪!”
連海州陳萼都變了,貞觀十三年的那一樁大事,如何還能完全按照“天意”上演?
的確不可能完全按照原來的軌跡進行,原本必定要死的李玉英,這樣想來也未必一定會死……
陳萼看著這叔侄兩人改變注意的模樣,表情依舊冷淡。
“來我面前,叫我身邊人按照命數(shù)去死,說什么天意如此……你們兩個,算一算你們今日冒犯我,會不會死在此處,如何?”
袁天罡和袁守誠一起變了臉色,再一次后退躬身而拜。
“陳公子,我叔侄二人絕無半點強行逼迫之意,請陳公子萬萬不要怪罪!”
“只不過是想要請公子以天下為重,僅此而已,絕無任何其他念想。”
“正是如此,陳公子——”
“閉嘴吧?!?p> 陳萼手指抬起,兩道禁口法術(shù)命中袁天罡、袁守誠三人:“三年不能開口說話,聊做懲戒!”
“啊啊……阿巴阿巴……”
袁天罡張嘴,發(fā)出一連串的啞巴聲音。
袁守誠也張口求饒,結(jié)果同樣一張口,發(fā)出了同樣的啞巴聲音:“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嗯,這就順眼多了?!?p> 陳萼微微頷首,問道:“你們可有什么不服的嗎?”
袁天罡和袁守誠互相看看,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苦澀之意,一起再度欠身而拜。
“阿巴巴阿巴(不敢,我們心服口服)……”
“你們肯服氣就好,也省了我們還要喊打喊殺的麻煩,不是嗎?”
陳萼淡淡說道。
袁天罡和袁守誠兩人連忙點頭,哪敢說一個“不”字——也說不出來“不”字。
陳萼看他們一眼,再度騰云而起,飛回紫清小院中。
這空曠的宅院中,袁守誠嘆了一口氣:“阿巴阿巴(我就知道)……”
袁天罡無奈:“阿布阿布阿布(叔父,還是先不要說話了)……”
兩人相視苦笑,走進屋中,取出筆墨。
“如今之事,為之奈何?”袁天罡寫道。
“已然盡力,怪不得我們?!痹卣\在下方緩緩寫道。
袁天罡微微頷首,心道:這倒也是——我們都被變成這樣了,佛門就算是再讓我們順天而行,再讓我們配合行事,又能如何呢?
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
“他怎么這么強?”袁天罡問道。
“敢插手這件事,豈能不強?我們看到的,只怕不到一成!”袁守誠寫完,給袁天罡看了。
袁天罡悚然而驚。
只是禁口法,將他們兩人抬手間這般禁住,便已經(jīng)非太乙仙人不能做到,若是不到一成,那豈不是——金仙?
金仙,這等天庭中也是大人物的存在……
這種修為境界的,在人間的修煉者中已經(jīng)絕跡,只有洞天福地、仙山海島上才可能存在的古時候仙人才有可能……
會是什么樣的大人物,敢摻和到這件事情之中來呢?
袁守誠默不作聲舉起兩人寫的字,向著一旁的燈火上燒去。
剛舉到一半,一支瑩白如玉的手掌捏住了這張紙。
袁守誠和袁天罡頓時一驚,急忙欠身,向著突然出現(xiàn)在屋內(nèi)的身影行禮。
“阿巴阿巴……”
“呵……”
那來人看著袁守誠叔侄兩個最是能言善辯的算命人,變成了兩個啞巴,頓時發(fā)出一聲輕笑。
“真是個促狹鬼!”
“哪位道友來和我們耍笑?”
來人端詳著袁守誠和袁天罡所寫對話,又拿出另一份紙張,《大唐第一個五年發(fā)展計劃》,端詳片刻。
“兩位居士,有心了,貧僧謝過兩位。”
“阿巴阿巴(不敢不敢)……”
袁守誠和袁天罡兩人連忙開口,又頗有怨念地看著面前這位白衣的大士。
你倒是幫我們先解開禁口法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