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威旁,鄉(xiāng)民分得田地之后,都把土地看成了寶貝,大家茶余飯后聊得最多就是哪家的田地里莊稼長得好,哪家的長得差等等。有相互攀比之心,也有憐憫之情,大家都是在土里刨食的人,根底還是善良的,即便偶有嫉妒心,那也不礙事,畢竟都家長里短的閑話而已。當然也有爭強好勝的婦女罵街,所用的詞語都與人某些部位有關(guān),簡直不能入文。
堂屋里有一張傳統(tǒng)的黑色漆面八仙桌,其上擺了兩盤肥臘肉、一盤酸菜、一碗辣椒水、一碗豆豉,怕蚊蟲在碗里‘來回試探’不衛(wèi)生,用一張紗布覆蓋著,桌子邊擺著三個草凳。
石登華去牽著石邦奇的手說:“父親,飯熟了,可以吃了,該吃晚飯了?!笔钇嫱捶较蜃?,“等一下嘛,我又不餓。我想到豬圈看看大黑豬?!?p> 石邦奇妻子張氏把豬草丟進圈里,順便給跟牛喂了一盆鹽巴水,就回到堂屋,見大兒子拉著自家男人過來吃飯,忍不住笑了一下?!暗侨A,你老爹有點返老還童呢?你看,笑得多天真。很久沒有見到他這么開心了?!?p> “娘,你說得對,以前看著他眉毛緊鎖,是有點怕人,小時候和他都不親近,現(xiàn)在倒好,他老了我大了,父子關(guān)系倒很融洽?!笔侨A和娘說完,就看著父親說:“爹,大黑豬明天再看,現(xiàn)在圈里黑了,伸手不見五指,我們也要抓緊吃晚飯,不然等一下浪費煤油,我們家燈油少了??靵沓燥??!?p> “登華,你爹還是有力氣呢,你別看他五十多歲了,要是不得瘋癥,回家犁田打耙肯定沒有問題,那你就要輕松一點?!睆埵峡粗鴥鹤雍秃⑺终f?!笆前?,我現(xiàn)在拽他都很吃力,不過還是慢慢的靠近飯桌了?!笔侨A說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原來石邦奇趁兒子和妻子說話不注意的時候,用一只手去撓兒子的胳肢窩,石登華哪里受得了癢。
張氏繞過來,也對石邦奇的胳肢窩撓了幾下,他忍不住笑,蹦蹦跳跳的,石登華一用力,就把他拉到桌子前,抱著他到草凳上,用力一摁,“父親,安心吃飯。不要走了,等一下好收拾,我們今天干活都累了,好不好?”
張氏把飯碗和快走端到石邦奇跟前,石邦奇突然狼吐虎咽起來,幾下就把碗里的飯刨空了。石登華說:“父親,你吃慢一點,不要噎著,我們沒有人和你搶,來吃一片肉肉?!笔侨A說完從盤里夾著兩片肥肉送到父親嘴巴。
“這個牛屎很香。真香?!笔钇骖欀f話,豬油從嘴角留下來,他快速的用衣袖抹干凈?!澳愕€愛干凈呢,不說還好,你看你爹的褲腳,全是泥巴,今天他去哪里來了?”
“娘,我也不知道,估計是在路邊攔拖拉機進城了吧。我也說不準,只要他知道回家就可以了。”石登華給自己夾了一片肥肉大快朵頤,張氏則喜歡吃素菜,也不知道是舍不得吃肉還是想把好吃的留給兒子還是咋的,她幾十年來,每餐都有素菜。
十八歲的石登華嘴角有一些黑毛,這是男人的象征。石邦奇再吃了一碗飯,就打著飽嗝,“給我來一碗迷魂湯?!睆埵虾褪侨A都沒有明白他說迷魂湯是什么,你看我,我看你。張氏盯著石邦奇的眼睛,留意他的眼珠子,“兒子,他說的是酸湯?!?p> “好吧,父親,我服你了,第一次聽說。父親,你和母親是那個給那個迷魂湯了?”石登華說完哈哈大笑。石邦奇似懂非懂的看著母子倆,然后在那用一根稻草剔牙齒。
“我們那時候會有什么迷魂湯,彼此都沒有見面,是你爺爺和外公兩個是好朋友,就把我介紹來了,鬧洞房才知道你父親還不丑。到時候我給你物色一個好的女孩來好不好?”石登華聽到母親說了之后,忍不住噴飯。
“你們笑什么哦?”石邦奇看著兒子,傻里傻氣的問。
“父親,你要有兒媳婦了?!笔侨A大聲對著石邦奇說?!皟合眿D是干嘛的?拿來喂豬的?”
“拿來疼的,父親,就像你疼母親一樣?!笔侨A看著父親說完,哈哈大笑。
“兒子,快吃飯。不要和你父親說了,飯菜都冷了?!睆埵峡粗鴥鹤樱χf。
“你是我兒子?”石邦奇看著石登華問?!案赣H,我肯定是你兒子啊,你都養(yǎng)了幾十年,難道還用說嗎?你看,我鼻子和你一樣,都是大鼻子,你看嘴唇,都是豐滿肥厚的,生氣的時候可以吊油壺那種。你看我眼睛,也和你一樣都是雙眼皮,我們也比雙胞胎區(qū)別不了多少,和你說,父親你聽我說話嗎?”
靠在囤籮邊已經(jīng)打呼嚕了,石邦奇的瞌睡咋這么大呢?前一分鐘還和兒子對話,現(xiàn)在就睡著了,而且還睡熟透了。張氏說:“等一下再扶著他睡覺,他等一下估計還要醒。我們抓緊把飯吃完,好收拾?!?p> 讀初二就回家務(wù)農(nóng)的石登華,儼然成為了一個大男人,稚氣未脫的臉上,在眉毛和鼻骨間,鑲嵌這一雙大眼,始終堅毅的望著前方。他已經(jīng)學會吸水煙筒了,每天飯后總要咕嚕咕嚕的吸幾口。有時煙絲沒有來得及買,煙癮來了也會用嘴對著吸幾下解饞。他噴云吐霧間,石邦奇鼻子卻很靈,煙味飄到他的鼻孔,本在打呼嚕的他突然睜開眼睛,嗖一下就跳起來,然后坐下,張氏和兒子看到這一幕都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是夢游嗎?”石登華用手在父親的臉上來回的晃動幾下,見不得反應(yīng)。“下次你吸煙離他遠一點。他估計想起自己以前也是老煙槍。不然咋會有那么大的反應(yīng)?!?p> “娘,那我以后注意一點。我知道了。醫(yī)生都說盡量不讓他吸煙,說他要注意身體?!笔侨A內(nèi)疚的看著父親。
石登華和母親聊天起勁,閣樓上有耗子在大家還是什么,反正響得厲害,都習以為常了。
一只耗子從閣樓上掉下來砸到父親的臉上,只見石邦奇騰地而起,一個前空翻后,匍匐到對面的門板邊,用耳朵貼著聽。不用說,父親以為是敵人來了?!澳銈兛吹绞裁礇]有?給老子一巴掌,突然就不見了。”石邦奇看著張氏,又看著兒子?!澳憧吹绞裁礇]有?兒子?!睆埵厦髦蕟?。
“母親,沒有看到,我是什么都沒有看到。”說完都哈哈大笑起來。在門板邊靠著的石邦奇,突然發(fā)火了,“龜兒子,你笑什么笑?老子一槍把你給斃了?!?p> “父親我好怕怕,你好兇,我要睡覺了?!笔侨A站起來,又坐下,看父親是什么反應(yīng)。誰知他壓根沒有看自己。石登華覺得沒勁,就坐下來和母親聊家常。
一只耗子又跳下來,石邦奇看得鬼火冒,“你們聊,我打鬼子去了?!本鸵宦纷分淖优堋L梦萑拥匕逶谒蚀蟮哪_板的沖擊下,直接驚嚇了樓板下的牛和豬。
“邦奇,你看這是什么?”張氏拿著趕場天買的風鈴,站在那不停搖晃。石邦奇大步前來,“喲喲,這是什么?這么漂亮,老婆?!睆埵祥_心的以為石邦奇在說她漂亮呢。這么多年他們都很少說情話了。
誰知他拿到風鈴后,“老婆,真漂亮,老婆,真俊。老婆,我們回去睡覺覺了?!币娛钇鎿еL鈴靠在門口的稻草堆里,不一會就睡著了。
吩咐石登華看好自己的父親,張氏就去灶臺邊把碗筷洗了。
“登華,明年給你說一房媳婦怎么樣?和我可以分擔一些家務(wù)。”張氏一邊洗碗一邊說。
“說媳婦要錢啊,我們家也沒有什么錢,舅舅家表妹倒是漂亮,不知道愿意嫁給我不?”張氏說:“你喜歡你表妹?”
“我是覺得她嫁過來,親上加親,彩禮不會要多少,不想讓你為我的事情操心?!笔侨A看著母親的側(cè)臉說。
“你表妹雖然親上加親,但是我看他心氣高,不知道喜歡我們家不?”張氏看著兒子稚嫩的臉說。
“母親,不是她喜歡我們家不,而是她喜不喜歡我。我才是她要喜歡的人。家里沒有錢可以想辦法掙咯?!笔侨A說得在理,張氏不停的點頭。
全身粘滿稻草碎段的石邦奇醒來了,見張氏在那洗碗,就過去從后面摟抱一下?!澳赣H,我沒有看到。”石登華就扯故到大門口乘涼。
石邦奇走到大門口,“你想討老婆?”“父親,你這回清楚了?”石登華喜出望外的看著在那呵呵傻笑的父親問。
石邦奇把風鈴丟給了石登華說:“拿去睡覺,睡得香。兒子,你沒有看到嗎?我剛才就睡著了,要不是身上癢,我還在睡覺呢?!薄案赣H,你知道我是你兒子了?你認識我了?想起我是誰了?嗯?父親,你說啊。”石登華激動的搖動父親的手臂,“父親,你看看我。我馬上結(jié)婚給你抱孫子好不好?父親?!?p> “你是誰嘛,抓我干嘛?我哪里得罪你了?我白天沒有干啥,我就去人家田里抓青蛙了,你看,我的褲腿有泥巴,就是這么來的?!笔钇姘攵紫聛砟笏榘l(fā)硬的泥塊,只見地面上有很多泥土。
石登華對于父親健忘已經(jīng)習以為常,“父親,你確定到田里抓青蛙?那青蛙長什么樣?你能模仿一下嗎?”
石邦奇在院壩上跳了幾下,動作倒是蠻像的,石登華就納悶了,他怎么會記得青蛙而自己都忘記得干干凈凈呢?父親是不是有選擇性失憶?
“登華,登華家娘,你們在家不?”石登華見離自家不到五十米的村里的向伯娘大聲喊自己和母親,“向伯娘,什么事?”
“你爹今天到我家魚塘去,把水都放干了。”向大娘走得急,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李村長說他剛好路過看見的,是他把你父親拉上來的,不然估計會淹死在魚塘里。”“向伯娘,實在對不住,你家的魚我們賠償。怪不得他剛才說抓青蛙,原來是給你家把水放干了?!?p> “是咯。魚倒是沒有多少,就不賠償了,我就是要告訴你們,時刻提醒他一下,我是怕他死在里面?!?
王型燃
大腦不正常了,連人家魚塘里的水都放干了,幸好遇到善良的寨鄰,不然光是賠償也不是小數(shù)目。各位書友,幫忙投票推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