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
出了小院門,姚芝往外走正走到一半,就看見迎面過來一個穿著軍裝步履匆匆的男人,他一看見她,冷硬的面龐上立即泛起一抹笑。
“芝芝!”姚顯上前一步把女兒抱攬過來,“你怎么了,阿爹聽人說你突然跑出來了,衣服也沒有穿好,今兒上午不是才摔了一跤?”
姚芝抓著姚顯的衣服,眼淚又開始控制不住往下落。
——阿爹……
——真的是阿爹……
“哎呦,這是怎么了?”姚顯急忙給女兒擦眼淚,憐愛地問,“芝芝怎么哭了呢,芝芝一向最乖了?!?p> 這是的確,姚芝從小到大很少有哭的時候,她表面上是個嬌美人兒,實際要強(qiáng)得很。
“我給沈哥哥送糖……”姚芝小聲道,“看見沈哥哥挨打了……”
姚顯愣了一下,立即了解了女兒的意思。
——確實是作孽。
好好的孩子,他也見過幾回,大帥也不管,就這么丟給了那個已經(jīng)精神出了問題的母親,可憐的很。那女人打起孩子來,真是從來都不手軟。
只不過這是大帥家的家事,他也實在管不著。
“芝芝給沈哥哥送糖了?”姚顯問。
姚芝點點頭:“沈哥哥的院子就在我窗戶下面,我看見他挨打,所以過來送糖給他吃?!?p> 小姑娘眸子水潤潤的,直看著姚顯,解釋了為什么突然跑過來。
姚顯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阿爹的芝芝是個善良的好姑娘,以后給沈哥哥送糖,就從窗戶給,不從這里跑了,好不好?”姚顯抱著姚芝哄道。
姚芝也知道今天這件事自己實在有些失了禮數(shù),乖乖點了點頭。
哄好了小姑娘,姚顯一邊抱著女兒往外走,一邊對身后跟來的親衛(wèi)兵道:“帶上我書房里那副字畫去給大帥賠個禮,就說小姐貪玩,闖了大帥的宅子,下次有時間姚某再和大帥喝酒賠罪?!?p> 親衛(wèi)兵應(yīng)了一聲,便加速跑步離開去拿字畫了。
姚顯帶著姚芝回了督軍府,叫傭人服侍她,又喊人下去準(zhǔn)備晚餐一會兒送到小姐房間。
雖然說今天這辦的是姚芝的十四歲生辰宴,晚上又還有一場晚會,但小姑娘受了傷大家也知道,再加上姚督軍的頭銜壓著,也沒人會說什么不是。
姚芝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吃晚飯中途,姚顯還送過來了給她的十四歲生辰禮,是一條漂亮貴重的項鏈,是姚芝早就想要了的,可是這是限量版,之前賣完了,想必是姚顯費了很大心思弄來的。
姚芝把項鏈小心地收好,吃完晚飯后,她借口說要休息把傭人全都趕了出去。
她住在二樓,樓層不算很高,從窗口往下望,隱約看得見腰板挺直的少年正在廚房里做飯。
他動作很熟練,把曬干的細(xì)樹枝還有塞進(jìn)灶肚里,灶臺上架著大鍋,橘黃的火焰映著他半張臉,似乎有點點溫柔暈開在他冷硬的眉眼上,他慢慢垂眸,光暈打在睫毛上,姚芝看見他把右手放在上衣剛才放糖的兜里,放了很久。
姚芝又躺回床上,閉上眼睛——等明天吧,明天要去學(xué)堂,她再給他糖,嗯……還有藥。
民國那時已經(jīng)有了男女同校的學(xué)校,她和沈續(xù)都在那里上學(xué)。雖然沈大帥的確不對這個兒子上心,但至少學(xué)還是讓沈續(xù)上了,不然多少有些丟他的臉。
只不過沈續(xù)在學(xué)校一直獨來獨往,人家瞧不起他殘廢,哪怕顧及沈大帥不敢光明正大地侮辱,但暗地里嘲笑向來是不少,他自己其實也知道。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他也不說,都愛自己憋著。
但是沒關(guān)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在她記憶里,沈續(xù)那位總毆打他的母親今年秋天就會去世,沈續(xù)的日子多少會好過一些,而且中學(xué)的課還有一年左右也馬上就結(jié)束了,沈續(xù)讀完中學(xué)后,沈大帥就把他帶在了身邊。
姚芝上一世出國留學(xué)了,正讀一半阿爹出事,等她從國外回來,阿爹只剩下最后一口氣,把她托付給沈續(xù),就走了。而那個時候沈續(xù)已經(jīng)幾乎在北平一手遮天,已經(jīng)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這一次姚芝不打算出國了,陪在阿爹身邊,也陪在沈續(xù)身邊。
也就是幾年的事了,姚芝對自己說,不會很久了。
她的少年堅韌不拔,像是竄天的楊苗,她要撲進(jìn)他懷里,叫他把一身偽裝的冰冷都卸掉。
姚芝漸漸入夢,不知道隔壁小院的少年差點一晚沒睡,他輕輕咬了一口軟糖,甜味剛在舌尖漫延開,他又把糖小心地收了起來,放進(jìn)口袋。他閉眸,一只做工粗糙的小小香囊被他握在掌心。
她給了他一顆糖啊……
沈續(xù)感嘆。
可是她究竟給了多少人糖呢?要是這樣的糖,只特別給他一個人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總是像變態(tài)一樣做夢。他的芝芝溫暖愛笑,對每個人都很好,否則也輪不上他受到她的關(guān)愛。
不論是這只香囊,還是這糖,都不是他所獨有的。
——芝芝……
也不是他所獨有的。
做什么夢呢,沈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