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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是應酬喝了酒回來的。
我洗過澡下樓,在漆黑的客廳隱隱約約瞥見沙發(fā)上有一個人影,走近,才發(fā)現(xiàn)翟羨逢正躺在沙發(fā)上小憩。
他微微蹙著眉,疲憊的模樣倒讓我打消了把他叫醒的心思。我嘆了一口氣,蹲下身,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順著他的發(fā)絲,撫摸他的輪廓分明的骨骼。
下一秒,他突然睜開眼睛,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嚇了個不輕。
“你醒了?回來怎么不開燈的?”我面上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尷尬,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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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羨逢沒有答話,只是執(zhí)拗地盯著我,漆黑的瞳孔在夜里涼得驚人。他湊近臉,直到我和他之間幾乎快沒了距離,溫熱的氣息中帶著一絲酒味,有些醉人。
我受不住這氣氛,先別開了頭,“算了,白問?!?p> 我起身打開了客廳的燈,室內一下變得明亮。沙發(fā)上翟羨逢的面容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男人此時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fā)上,燈光細細地描繪著他的輪廓。西裝外套早被隨意搭在了一邊,露出里面的襯衫和馬甲。
看樣子是累狠了,一回家就倒沙發(fā)上。
在沙發(fā)上坐了半晌,他又頗有些不自在地起身。
“我去抽根煙。”
我站在客廳,目光變得幽長。
“就今天,”他察覺到目光,回頭笑了笑,讀懂了我的眼神,“最近打算戒了。”
“你開心就好?!狈凑院蟮冒┌Y也不關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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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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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羨逢這會兒似乎清醒了些,正蹙眉站在陽臺抽煙。
他將目光投射到遠處,城市的霓虹燈在夜晚絕不會暗,那些閃爍不定的顏色賦予了這里一種不同于冉日的新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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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尖夾著的香煙閃著星星點點的火光,忽明忽暗,在眼里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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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頎長挺拔的背影中,我竟然從中解讀出了一份孤獨。
學生時代的翟先生最討厭的就是煙,我曾經(jīng)也難以想象他留學回來后也學會了抽煙。
有人說,英國的氣候很適合抑郁。一年近三百天的雨,把看不見疆界的天壓得很低,好像觸手可及,卻抓不住云端連接著的另一片大陸。
我不知道他在英國,有沒有把自己鎖在難逢春的雨季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在某個過分的黑夜,耐不住折磨才走近便利店,在昏暗的街道點燃自己曾經(jīng)最為不齒的發(fā)泄工具。
說來感慨,曾經(jīng)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敵人,我們彼此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稍诤髞?,到底是成了小心翼翼懷揣心事的異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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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不喜歡煙味,翟羨逢抽煙時都會盡量避開我,再加上他煙癮不大,這也導致我很少見到翟羨逢抽煙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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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問我,會不會介意一個會抽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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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說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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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不抽煙,抽煙的都是人。但是我討厭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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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翟羨逢大笑,心情很好似的說:“不愧是你啊?!?p> ?
我沒有深入挖掘那段回憶,只是走到翟羨逢身后,輕聲問:“喝解酒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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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羨逢聞聲回頭,呼出一口煙氣之后,回答,“沒?!?p> ?
我無奈,只得任勞任怨地幫他找起了解酒藥。
就在我轉身在柜子前翻找時,那頭的翟羨逢冷不防開口了。
“常攸嘉?!?p> “嗯?”
“我們在一起有多久了?”
不就是結婚嗎?至于說這么肉麻嗎?
我暗暗吐槽著,嘴上卻回答,“嗯,快三年了吧。”
我以為此情此景,他會感慨一句“白駒過隙”或是什么“世事無常”,什么都好,他問這句話的氣氛就像是在給自己下一句無邊矯情的慨嘆做鋪墊。
可是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好像剛才的問題只是我一廂情愿的錯覺。
我端著兌好的解酒藥走到他身旁,眼看著他喝下才終于安下心。
“謝謝。”
“客氣?!?p> 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從小到大,我和翟羨逢就從來沒跟對方客氣過。我和他看著對方,靜了幾秒,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今天的我們,都不太像我們。
我又想起來那個相機,那份我毫無印象的錄像。
錄像里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嗎?為什么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屏幕里的人,真的是我們嗎?
許是我思考太入神,翟羨逢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猶豫著開口:“翟羨逢,我以前……是不是和你在歐洲街道騎過電動車?”
他顯然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動作一頓,目光有些復雜,卻仍是柔著聲問,“怎么了?”
“我今天翻到了一個相機,里面有一個錄像……”
我別過頭,想起視頻里和他蜜里調油的樣子,到底有些沒臉看他。
“啊,那個啊?!钡粤w逢輕聲笑了笑,順手把煙伸進矮桌上的煙灰缸,摁滅。
“你會知道的?!?p> 他揉了揉我的腦袋。
晚風里灑脫的笑容,卻像是要哭出來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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