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驚鴻一舞
【驚鴻一舞:他們今天是看客,是真正的看客。】
……
“九皇子年幼,他雖是皇子,可一個十歲的孩子,他擁有什么,你也知道惠妃的出身,九皇子既無強悍的外家,自身又無出眾的才華和功績,他的哥哥們有不少已經(jīng)當?shù)?,你說他今后要如何在皇宮之中活下來?”風兮揚嘆道。
裘凰回憶起那副不可一世的面孔,心中暗道:似乎那位九皇子自己沒有發(fā)覺到自己的處境呢。
“他的脾氣可臭了,是個沒禮貌的孩子?!濒没肃洁炝艘痪?。
“皇室嘛,惠妃原先不屬于那里,也許她只是不知道教養(yǎng)皇子應(yīng)該采取什么樣的方式,所以才產(chǎn)生了偏頗。”風兮揚代為解釋道。
裘凰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
也就是這一日過后,定王在查處埭村屠村慘案和教坊司一事中,似乎放緩了腳步,朝中各部都明白這件事不簡單,否則也不用一位王爺出馬。
可隨著定王辦事進程的延滯,朝中諸方勢力又對問題最終的導(dǎo)向眾說紛紜,各有推測。
這兩件事還不算明朗,不明朗的狀態(tài)在于,大家不知道這件事,最終會查到哪個倒霉鬼的頭上才算截止。
這一根繩子上的,自然人心惶惶,而這局外頭的,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總之,金京城隆冬里的蕭肅氛圍,得到了一點點緩解,臘月寒冬,正是臘八這一日,皇宮之中如約舉行了裘凰不太期盼的宴會。
皇宮上下都在掃灑修補,是正在為新年做著準備。
皇帝陛下坐在正中上首,左側(cè)是德賢皇貴妃,右側(cè)是惠妃。
廳中左側(cè)自上而下分列著桓王、風兮揚、裘凰,右側(cè)則是定王、九皇子,還有暫時離席的樂正勛。
風兮揚和裘凰夫婦同坐一處。
他們剛來時,便受到了桓王的熱情招呼,似乎是在向眾人進一步炫耀,他和錦衣玉露以及淮南金翼盟的交情匪淺。
可宴席初始后,定王卻是先對著裘凰遙遙敬了一杯酒,裘凰不得不應(yīng)對,一顆心怦怦就快跳到了嗓子眼,一杯酒下肚,一下子催發(fā)了酒意,在密布著火盆的室內(nèi),燒得面紅耳赤。
桓王原先是想壓定王一頭,也讓皇帝陛下知道,他如今已得了民間兩股勢力的支持,希望父親能夠看在他籠絡(luò)人心的才能上,將大事化小,放他一馬。
可定王這個操作,眼中含笑,沒有只言片語,就一個動作,就看出了和錦衣玉露之間的親昵,實在令桓王心中不解,也實在可恨。
風兮揚雖然沒有拒絕他,可一直以來,仍是同他保持著距離,絕不是這種,一個眼神,就能夠心照不宣的程度,桓王為此恨得牙癢癢的,兀自喝著悶酒。
裘凰雖給了定王面子,可在場的,對這一行徑感到意外的除了桓王,還有風兮揚呢!
風兮揚單手捂住雙唇,見裘凰絲毫沒有詫異、沒有猶豫地與定王飲了一杯,而這其中的貓膩,他竟然不知道!
裘凰也正為此為難,雖然她跟風兮揚說過與定王在宮中有過談話一事,也說了定王表示會跟進這兩個案子,助她達成所愿。
可風兮揚所領(lǐng)會到的意思卻是定王有意利用裘凰和金翼盟,才出此言相惑。
而如今,這對笑眼、這個薄唇、這么明媚的一張臉,還有一飲而盡的這杯酒,究竟是幾個意思?
風兮揚原本并沒怎么注意定王,他一直都在觀察坐在對面的裘凰口中的“沒禮貌的小孩”。
然而,今日的風向似乎吹得不對啊……
他將眸光聚攏到定王身上。一刻鐘后,他思量道:“如果奪嫡設(shè)賭局的話,拋開個人情感來說,他恐怕會將身家壓在這個人身上?!?p> 風兮揚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裘凰的一只手。
“怎么這么緊張?”他感覺到夫人手中沁著一層薄薄的冷汗。
“樂正就要表演了,我的心忽然跳得好快,我很期待?!濒没诵÷曊f著,今日皇帝陛下履行諾言,事先已說明了不必拘束于宮中繁瑣的禮節(jié),只當是尋常百姓家宴便好。
“登臺表演的又不是你?!憋L兮揚雖然這般說話,卻悄悄地將她的手心拉到了懷中。
“可是我現(xiàn)在就覺著比我自己表演還緊張呢?!?p> 話剛說完,只聽得白玉笛聲奏起,室內(nèi)一片寧靜。
樂正勛舞著長袖,從天而降,長鬢如云衣似霧。
隨著樂正勛的翩然而起,又有七弦琴音的加入。
這一出場,已將眾人的眸光都吸了去,令這片暗流洶涌的深潭中有了片刻的安寧。
惠妃和裘凰雖對這支舞也十分熟悉,可樂正勛對于這支舞每一處細節(jié)的領(lǐng)會和處理,都同樣令她們感到新鮮和驚喜,她們目不轉(zhuǎn)睛,甚至比旁人看得更為專注。
裘凰只覺得心中又酸又辣,一直按捺著自己充沛得幾乎就要噴涌而出的情緒,這些情緒被她的每一寸肌膚緊緊包裹著、壓抑著,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為此顫抖。
好像只要多一分力氣,那顆心就會抖到身體外邊似的。
她和樂正勛師徒多載,他的舞步和動作,她都是熟悉的,可她從來沒有今日這般,為了他的演出而激動過。
皇帝陛下興致盎然地將手肘撐在酒案上,身體微微斜傾前靠。
定王和桓王似乎也暫時擱置了彼此之間的較量,專心欣賞起這支驚鴻舞來。
九皇子似乎是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可他心中,鄙夷仍是大大地超過了贊賞之情,一個大好男兒在這里翩翩起舞,讓他感到胃里一陣翻滾,他大大地看樂正勛不起。
裘凰心中的顫抖終于不可抑制地傳導(dǎo)到了手掌,她的手仍被風兮揚緊緊包裹住,她能夠感覺到風兮揚在看她,也許他是全場唯一一個沒在專心看樂正勛表演的人。
她也想回應(yīng)他的關(guān)注,可她此時并不想錯過樂正勛每個動作之間流暢的串連。
翩然的鴻雁似乎又要歸于嫻靜,白玉笛和七弦琴的節(jié)奏漸漸舒緩,如山澗的潺潺流水,如林中清晨飛鳥啼鳴。
悠揚而深遠的曲調(diào)中,白玉笛率先退出了這場演繹,隨著七弦琴一聲低調(diào)的滑音,曲樂和舞蹈戛然而止。
鴻雁縮成一團,彷如靜止一般,定住了時光。
一如場上觀眾一般,好像沒有人意識到,這支舞,結(jié)束了。
仿佛大家都曾去到自己心中僅余下的那一點空白之處,呆了一小片刻,如今,有些舍不得回來。
九皇子率先拍起了手,眾人這才醒過神來,他的這一喝彩有些出乎裘凰意料。
她抬起眼眸,看了眼九皇子,隨即又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了惠妃,只見她正撇過眾人悄悄拭淚。
“燦兒,今日你母親的心愿終于圓了,她再也不能怪朕令這驚鴻舞斷送在宮墻之內(nèi),朕也算對得住她了,你該代你母親好好謝謝樂正才是。”皇帝道。
“陛下,您知道,我心里是感謝陛下的?!被蒎⒓创鸬?。
“你不怪朕,可朕看著你,也會自責啊?!被实鄣馈?p> 裘凰由此聯(lián)想到自己的母親,如果那時候,皇帝陛下強留下她,那么如今,她會如何?會像惠妃一樣,心中有遺憾,可卻仍舊愛著皇帝嗎?
還是?……
而皇帝陛下也會因為禁錮了母親的自由而像如今這般自責,急于補償嗎?
一個恍惚,裘凰又突然意識到,這一切都是不能夠假設(shè)的。
母親和惠妃,是不同的人,而皇帝陛下對母親的情感和對惠妃的情感,大概也是不一樣的吧。
九皇子的一句答話打破了她的游思,只聽他道:“父皇,兒臣想讓樂正先生留在宮中,陪伴兒臣讀書學習?!?p> 惠妃瞟了一眼候在角落里的莫問,臉色忽而煞白。
裘凰跟著反應(yīng)了一下,留在宮中?若要一個像樂正勛這樣的民間男子留在宮中,還能有第二種辦法嗎?
裘凰頓時忘卻了尊卑,兇巴巴地瞪著九皇子,她實在不明白,為何溫婉和善的惠妃娘娘會教養(yǎng)出這么心腸歹毒的兒子。
在座的,無論是皇貴妃、桓王,還是定王,都沒有為這個荒唐至極的請求說上一句話,他們今天是看客,是真正的看客。
德賢皇貴妃貌似一臉困惑地看著陛下,好像正在等他的答案,惠妃娘娘臉色極差,好似就要昏厥過去。
桓王心中暗暗好笑,那種看鬧劇的心情悄悄地顯現(xiàn)在他臉上,恐怕他自己并沒有發(fā)覺。
定王一臉平靜,好像九皇子根本沒有說過那句話似的,讓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又是如何評判這件事的。
裘凰只覺得心中怒浪翻涌,正不知如何發(fā)作,只聽風兮揚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樂正進宮,豈不是還要再找一個傳人?!?p> “陛下!”裘凰坐在席上,脫口叫了出來。
皇帝似乎也沒料到自己的小兒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如何?”裘凰這一喚,彷如將他從幻境中拉出一般。
裘凰起身來到廳中,跪在樂正身后一步,微笑道:“陛下,惠妃娘娘將驚鴻舞傳給了我?guī)煾笜氛齽祝徽窍M@鴻舞能在民間流傳下去嗎?倘若樂正也進了宮,豈不是讓這一切沒了意義?”
這場宴席上,皇帝陛下可是率先就說明可以沒有規(guī)矩,此時她只好當真了,裝傻扮天真她也會,畢竟場上,若按年紀劃分的話,九皇子上來,就是她了。
風兮揚不是還說過,皇帝陛下對她偏愛嗎?只要她這邊能占著理,哪有被一個十歲的毛頭小子帶偏的道理。
“大膽東西……”九皇子兩手收在身后,斜睨著裘凰?;实蹘е鴮徱暤匿J利的目光,朝他直射而來,九皇子似乎能夠察覺得到這柄無形的利刃似的,扭轉(zhuǎn)過了寒意陣陣的脖頸,肩頭,對上父皇的眸光,趕忙躬。
頭轉(zhuǎn)回來的時候,竟然露出了天真頑皮的臉龐,笑道:“再找個人傳下去就好了嘛?!彼桓碧煺娴哪?,裝得真是像極了。
“民間能人雖多,可我相信,樂正勛一定是最好的人選,娘娘您說呢?”裘凰期盼地將目光投向險些就要忘了呼吸的惠妃。
“是!是。”惠妃如同落水之人剛從旋渦中被救出一般。
皇帝嚴謹且從容地看著眾人反應(yīng),未發(fā)一言。
丁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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