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最是無情帝王家
【最是無情:您的心,裝的是天下,若是裝著有情之人,恐怕就太滿了?!?p> ……
“我?guī)煾杆偸菫閯e人著想太多,自己想要的太少,他的身體就跟柳條一般,說彎就彎,他教我的時候也很嚴(yán)格,不留情面,可事后,教訓(xùn)完我,又很自責(zé),總想著用其他法兒補(bǔ)償我。
雖然如此,我還是總在他面前偷懶。可他真的待我很好,當(dāng)初答應(yīng)娘娘來學(xué)這支舞,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驚鴻舞到了民間,能夠由他來傳承?!?p> 裘凰說完這句話,俯身下拜,真心希望能夠得到惠妃娘娘首肯。
她垂下頭,也因此錯過了惠妃眼中滑下的一滴熱淚。
裘凰希望驚鴻舞能夠由樂正勛來傳承,她又何嘗不是,她心中既無奈又心酸,哪有什么老天爺賞飯吃,不過都是人前的光芒,人后的心酸罷了。
惠妃面頰上的那滴熱淚,很快就滾落在頸間,收入了領(lǐng)口。那滴淚仿佛滾到了她心間,涼涼的。
“裘凰,倘若,倘若……”惠妃眼睫一顫,“你說,倘若驚鴻舞能在民間流傳,我有機(jī)會看到嗎?”
“娘娘,若是陛下準(zhǔn)許的話,是否讓樂正勛找個機(jī)會進(jìn)宮一趟?您就看得到了,我?guī)煾杆?,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碧热魳氛齽啄軌虻玫交蒎锬锇?,就此成名,今后也能無憂了,她心中是這么著想的。
“進(jìn)宮?他?可以嗎?”惠妃猝然問道。
“只要娘娘和陛下恩準(zhǔn)……”裘凰答道。
“他,愿意嗎?”
他愿意嗎?裘凰倒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難道他不愿意嗎?天家的恩威,哪有人能輕易拒絕。
“那屆時,你就帶他進(jìn)宮?我去跟陛下說,可好?”惠妃小心翼翼地問道。
裘凰心中閃過一瞬的恍惚,卻一時沒發(fā)現(xiàn)是哪里出了問題,或許是剛剛結(jié)束了訓(xùn)練,不授課的惠妃娘娘顯得尤為親切。
驚鴻舞告一段落,她正被宮人帶離云舞殿,這段路她已經(jīng)十分熟悉,可宮人們?nèi)跃ぞI(yè)業(yè)地將她往宮門領(lǐng)去。
自上次一別,她就再沒在宮里遇見過定王。一抹斜陽,罩在所有人身上,卻都沒有那種明媚的感覺。又到了那日的拐角,裘凰獨自頓了下來,站在定王曾經(jīng)站過的地方,俯瞰半個金京城鱗次櫛比,在黃昏的風(fēng)中吹了一會兒。
這是一個國家,這個宮里所住的都是皇室中人,皇室有皇室的體面和榮譽(yù),但也有不是這座城墻里的人所看不到的心酸和無奈。
惠妃得到了這份體面和榮耀,可她似乎也失去了很多她曾經(jīng)想握緊、想珍惜的東西。
這就是母親所要逃避的天家,作為女人,在這座宮墻里,有幾人能夠握住自己的命運(yùn)?
裘凰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座相伴一個月半的奢華宮殿,對這座鍍著橘紅色的冰冷城墻,沒有一絲留戀。
“王爺,裘家姑娘,走遠(yuǎn)了?!鄙狭四昙o(jì)的宮人彎著身子走了過來。
定王沐浴在紅光下,嘴角微微苦笑,“崔公公,裘家的姑娘,現(xiàn)如今已是淮南金翼盟的盟主夫人了。”
“王爺,多保重啊,您的心,裝的是天下,若是裝著有情之人,恐怕就太滿了?!贝扪资亲远ㄍ跣r候便一路跟著的內(nèi)侍,對于這位如今最受重視也最立于風(fēng)口浪尖上的王爺,他的每一個微笑,他的每一次皺眉,他,都懂。
“多嘴?!倍ㄍ蹀D(zhuǎn)過身來,不再去看她剛才走過的路。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在這條道上杵上一陣子,待那個人走后,他才跟著離開。
“是,奴才多嘴?!蔽迥昵?,還未封王的五皇子沒了母妃,每天都要花些時間在御花園發(fā)呆,這座宮墻里的一切都是殘酷的,皇帝有很多個妃子,可五皇子的母妃只有一個。
崔炎眼見著五皇子一天天地頹了下去,直到那個人的出現(xiàn),才讓他的潮濕不堪的外表又重新蓋上了一層明媚。
他的明媚,是她引導(dǎo)的。其實她也沒做什么特別的,只是有些人身上,自然就帶著那樣的魔力。
只是誰也不知道,當(dāng)初那個憂郁的五皇子哪里去了,是消失不見了,還是徹徹底底地躲進(jìn)了明媚的外衣里。
為了讓父親滿意,他幾乎沒有忤逆過,他開始了飛速的成長,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只有足夠強(qiáng)大才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像他的父皇一樣。
而他,正是意識到了,自己已有了想要的東西。
他接受了父親的一次次賜婚和聯(lián)姻,正妃、側(cè)妃,他都接受了,只有崔炎知道,五皇子的這一切妥協(xié),究竟是為了什么。
崔炎以為,五皇子的愿望終究會有實現(xiàn)的那一天,崔炎以為,五皇子一直以來披在身上,不舍得的脫下的外衣,終有一天會因為那個人的到來而化為他的肌膚和骨髓。
可是,天家,終究還是無情的。
定王在一次次的提請被駁后,才了解到裘凰的身世,也才第一次知道了,原來,他的父皇也有想要卻得不到的人和物。
他沒有強(qiáng)求,正如他父皇當(dāng)年所做的一樣。
五年前的御花園中,定王眼里,那個少女倩影生輝,光彩照人。
這五年的時光里,他們只有過三次會面,可自從第一眼起,她就像一幅畫,深深烙在他心里,不曾有過一分一毫的褪色。
這些,她應(yīng)該都不知道吧,她跟她的母親一樣吧,她們都……不喜歡這座冷冰冰的宮墻。
……
今日,教坊司的案子查出了一些眉目,當(dāng)然,這些他該知道的東西都是他早就知道的。
他要對付桓王,不僅僅是因為桓王是他這條孤獨的路上巨大的絆腳石,還因為,是桓王,親手將這個女人,從他具有可能性的身邊徹底地推向了他人懷中。
桓王也的確該死,這些年為了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到處斂財鋪路,不知做了多少令人不恥的事。
那些事,他一件也看不上。
教坊司的事他辦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雷厲風(fēng)行。他刻意讓陳年和陳慎找上門來,就是為了將這件事挖得深一點。但明面上的功夫,他還是做得很周到的,要讓外邊的人都感覺到他的壓力、辛苦和為難。
要所有人都覺著這是一個人人厭棄的燙手山芋,任誰也不敢接手。這件事辦得不好,那是吃力不討好,辦得好了,同樣是吃力不討好,總之,不論結(jié)果如何,好處都輪不到那個主辦人。
定王仿佛正在拼盡全力去找那個答案,而那個答案,正是他此前埋下的。
這個人人都懼怕的燙手山芋,恰也是他親自燒熱的。
……
惠妃在到御書房的路上,正好遇上了正要離去的定王,兩人互相微微一笑,見過禮,各自懷著心事朝著相反的方向行去。
惠妃迫不及待地就和皇帝陛下商量了要樂正勛進(jìn)宮一趟的事宜,皇帝陛下沒有多想,他因一時喜好而令眼前這個女人的后半生就此被困,他有意要給予補(bǔ)償,再說,這件事是裘凰牽的線,所以他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
惠妃早有預(yù)感他不會拒絕,但也沒有想到會這么容易,更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這般按奈不住,急于求成。
說成這件事后,惠妃片刻也沒在御書房多待,出來的時候,沒過多久,便有一道茜色的身影飄然而至,那頭銀絲的主人,欠著身子,畢恭畢敬地來到惠妃面前。
“娘娘,借一步說話?!毕﹃柕挠鄷熞稽c點湮沒,冰冷的氣息似乎要將這座皇城緊緊壓抑住。
惠妃面色和暖地走了過去,宮人們退開了幾步,茜衣銀發(fā)和惠妃娘娘走到一處涼亭中,那茜色銀發(fā)慢慢撐起脊背,收起恭敬的笑容,聲音雖小,卻是嚴(yán)肅,說道:“娘娘何必再執(zhí)著。”
“那種感受你怎么會懂!”往日里溫善的人透著猩紅的雙眼。
“五年前好不容易才將他送出去,娘娘怎么還是學(xué)不會呢?”他語氣沒有變,卻驀然生出一股冷肅。
“我的心,分成了兩半,日日夜夜都被折磨著,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機(jī)會,我不會放手?!睖厝岬娜私z毫不想松口。
“娘娘,您的心,應(yīng)該在九皇子身上,想想他在宮中的處境,您的心,還有余暇分開嗎?”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皇宮各處活動了起來,忙著點燭掛燈。
“那個孩子太苦了,為什么?為什么老天要這么對他?”暮色中,柔弱的女子身上蒙了一曾灰,看著愈發(fā)搖搖欲墜。
“娘娘何必那么殘忍,那孩子五年前才脫離了這個苦海,如今,娘娘就為了一己之私,又要將他拖回來嗎?”茜色的長袍筆直挺立,傲立的身姿哪有半分奴才的樣子。
惠妃早已泣不成聲,她為什么要學(xué)這支舞,十三歲那年搶破了頭也要學(xué)的那支舞,卻將她的一聲葬送在了這冰冷的宮墻內(nèi)。
她的一生,還有他的一生。
“娘娘,這一次,話已出口,陛下準(zhǔn)了,便不必再提,若是可以的話,娘娘就忘了吧,陛下日理萬機(jī),想必不會追問,否則,娘娘,真到那一日,您問一問自己,自持得住嗎?一不小心,那可就是殺頭的禍?zhǔn)?。會害了那個孩子??!”
“你,你!你怎么能夠說得如此云淡風(fēng)輕。”
“讓他遠(yuǎn)離這里,才是對那個孩子所做的最好的安排。娘娘,天涼了,回吧?!避缟y發(fā)說完這一句,又彎下腰去,露出恭謹(jǐn)?shù)男θ荩氏茸叱隽藳鐾ぁ?p> 惠妃頓在原地,扶著涼亭的圓柱徐徐坐下,另一只手捂在心口上。
天色灰暗,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惠妃一個哆嗦,背后冒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