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被困方舟
這感覺像極了大型抽水馬桶。風兮揚只覺得自己猶如大型抽水馬桶漩渦中的一葉扁舟。
離開絕音谷,沒有什么不舍和遺憾,這一切,勢在必行,就像他終究要離開這場游戲一樣。
大回流著實令人暈眩,他在棺木中磕磕撞撞,但他對此倒不怎么擔心,只要棺木承受得住水流的壓力,他們便是安全的,只是不知道小白兔怎么樣了。
若非兩人一起再加上一口棺木的重量會死死沉在潭底不得動彈,無法雖流而動,他們也不必分開。
他才這么想著,忽然“嘭”地一聲,他最害怕的事情發(fā)生了,由于沒有嚴格按照推算好的時間依此下水,兩口棺木在大漩渦中相互撞擊,令他久經歲月的強心臟為之一顫!
他們原是打算在岸邊等到回流開始,和裘凰一前一后進入漩渦,熟不知,絕音谷眾人追了過來,成婆婆顧及不暇,將他們提前推入了湖中,當大回流開始的時候,他們同時起航,而如今!生生撞在了一起!
一口棺木獨自在水中,不遇頑石也許能夠無比堅硬,可兩口同樣堅硬的棺木撞在一起,可就難說了。風兮揚的疑慮還沒消去,又是一聲“嘭”!他一面緊張一面絲毫不敢不忘記敲打計時,距離他們入水后已經過了二十一分鐘二十七秒,其中一分鐘二十七秒是他們在水中等待大回流的時間,而今他們已在大回流中飄蕩了二十分鐘,接下來他們還得再撐十分鐘,這時候可不宜出什么亂子。
他剛來到這個游戲的時候,本來就是孑然一身,空無一物,因而了無牽掛,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為了贏得開啟密林之境的鑰匙,而如今,隨著鑰匙的獲取,他的心卻再也不像剛開始那般,桀然灑脫,他不想失去!更加不想重新開始!
接下來的十分鐘里,兩口棺木并無再次撞擊,這反而讓風兮揚心中生了一股說不出的愁悶,小白兔呢?小白兔怎么樣了?她的那口方舟如何了?可千萬別磕了口子,進水了。
想到這里心中不由得為之一震,這事兒還是不要發(fā)生的好,心里只是這么一緊張,脅下的傷口竟仿佛被牽動了一般,抽絲一般地疼起來。
只這么一分神間,手指頭也跟微微一顫,不自覺地敲亂了節(jié)奏,“咚咚咚……”地尤為急切,風兮揚心中暗叫“不好”,只得快速收拾住令他有些不耐煩的情緒,捋了捋心神,瞬時恢復了“咚、咚、咚”的規(guī)律節(jié)拍。
千萬別出事……
之后的十分鐘,過得竟比之前的二十分鐘要慢得多得多,周圍漆黑一片,風兮揚腦中的一片落葉正如羽毛般輕飄飄地、輕飄飄地緩慢降落,燦黃的葉片被風輕輕托著,在濃稠的空氣中游蕩,時間仿佛被放了慢速,可見光中的芒,可見風中的塵,風兮揚心中越是著急,這畫面只越發(fā)顯得靜止不動,令他如臥針氈。
他的憂心并非多余,裘凰所臥的方舟在遭遇兩次撞擊后,她右腳邊的棺木已然有了裂縫,水流之大,對這個縫隙不斷沖擊。一開始她覺得右腳跟上無比陰寒,而后雙腿漸感麻木,直到水浸到半腰,觸及雙手才發(fā)覺是被水給沾濕了。奈何棺木內部空間有限,四周又是黑黢黢的,在這動蕩之中,她亦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只知道水慢慢滲進來了,裂縫便在水流的不斷沖擊下,越來越大,流水進入的速度也愈發(fā)快了,她心中甚是緊張,想做點什么,卻只能無可奈何,唯有等待。
她雙腿已凍麻,以此推斷縫隙便應在右腳跟處,她試圖活動活動十只腳趾,卻絲毫找不到感覺,她心中大叫:“不好不好,恐怕即便能夠活著出谷,這雙腿也要廢了大半?!?p> 裘凰略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除了積水在棺木中的潺潺的波動聲外,僅有自己劇烈跳動的怦怦心跳,她的一顆心,就如這座方舟一般,似乎已經裂了一道縫??v然不可視物,她仍不敢閉上雙眼,但凡一合上眼皮,便有一種慌亂的失重感襲上心頭,不斷地下墜、下墜,深不見底。
她的背已經全部泡在了水中,水位仍在不斷攀高,所幸這木材還算頑固,流速仍不十分快,無處安放的雙手凍得冰涼,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緊緊抱著木芙蓉雙花檀木盒子,轉念間便想到了風兮揚,他和他的方舟尚且還好嗎?在兩次猛烈的撞擊下,會不會和她一樣有了變數?他身上的傷口尚未痊愈,他當下應該比自己更加虛弱吧?
一切都沒有答案,身處方舟之中,便如從世間抽離了一般。這么一頓瞎想,她一陣慌亂,不知時光過了幾許,還要再熬多久,緊張之中不禁笑話起自己,如今已是自顧不暇了,還有空擔心起風兮揚來?只能默默祈禱他一切安好??商热舫隽诉@絕音谷之后,他安然無虞,卻唯獨看到了她棺木的殘骸以及自己被水泡得腫脹的軀體,不知會作何感想。
咚、咚、咚……風兮揚心中仍有些急躁,一心二用,他們在大回流中,已經過了二十六分三十六秒,離兩次接連著的撞擊已過了六分三十六秒,越往后數,越是覺著漫長無比,無比漫長,如果他沒有數錯的話,距離上岸仍有三分二十四秒的光景,而究竟方才因一時心神錯亂而產生的誤差究竟多少,他亦不知。
咚、咚、咚……他注力感知著外界的一切,只要有了上浮的感覺,讓一切趨于平穩(wěn),他就會立馬出來,急不可耐。
大回流后的二十七分四十七秒,比之方才的急速,現下的水流平穩(wěn)了不少,方舟如一座晃晃悠悠的小船。
咚、咚、咚……又這么敲過了六十下,他努力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他心中的憂慮只能等到他出來的那一刻,方能知曉,方能采取措施,當下的憂慮反而是多余的,他鎖著眉頭,十指用力地鋪展開來,張到極致之后,再緩緩地依此收攏而回,緊握成拳,接著他活動活動了雙腿,脅下的傷口仍舊隱隱作痛,但這絕不是他當下所需要考慮的。
咚、咚、咚,倒計時還沒完成,他只覺得水流趨于平穩(wěn),應是到了河面上,便放棄了最后的十秒,他也相信自己尚有能力應付未知的境況,他更加覺得,是自己剛才一時慌亂,敲錯了時間,方才定有那么幾個瞬間,令他覺得時間凝滯了,更令他忘了敲擊,所以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此時出來會是安全的,于是他毫不猶豫地旋開了木栓,打開機括,雙臂用力一推,猶如“吱”地一聲凄厲的長嘆,棺蓋被打開,風兮揚一躍而起,棺木半浮在水流并不湍急的寬闊河面上,他看到的第一眼外面的世界,是無數璀璨的熠熠星光,但那些星星不在天上,而在河中。
與他相距百米處,是另一口棺木,在河中央緩慢回旋,低沉沉的,似要沉沒。
風兮揚心中頓時多了十五只打水的吊桶,七上八下的,他飛速跳出方舟,淌水來到岸邊,往來路飛奔起來,跑著跑著,裝著十五只吊桶的心又被塞進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撓心。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彼谛闹胁粩嗄畹馈?p> 腿上一個急剎,滑出了三丈遠的沙土痕。
他躍身入河,奮力地去夠著另一只方舟,終于,他的指尖觸碰到了潮濕的棺木,他用力一蹬,一手扶住棺木,另一手用力拍打,口中不斷嚷道:“裘凰!快打開!裘凰兒!快出來?!?p> 沒有反應。
頭頂群星,河中千霜,長風浩送,胸中浮沉。
風兮揚身上漸漸沒了知覺,他靠著水的浮力推動這口方舟,讓它一寸一寸地往岸上靠近,同時,水中濁氣頓生,還拉了一條朱紅色的長紋。他越用力,脅下的傷口越發(fā)扯動,雖還裹著繃帶,可里頭的傷口早就扯得亂七八糟、流血不止,好在如今都只是皮肉之傷,已無余毒。
但他全心全意系在那口方舟之上,只覺得身體隱隱生疼,還以為是自己用力過猛,全然不知乃是傷口崩開,眼見那口方舟便要觸岸,猛然間一股急流涌來,風兮揚被一暗涌打得暈頭轉向,身子驀地往下沉去,那方舟也隨著向他壓下,似乎要同他一同沉入那條湍急的河底一般。
風兮揚頓感胸中一擊,就在他要失去力氣失去意識那一瞬,他腦中的一句話涌了出來:“錦衣玉露,童叟無欺,誠信公道。”
他仿佛能透過那方舟洞見裘凰躺在里頭的模樣,頓時胸中起伏,吃了一口水,卻又陡然間有了精神,奮力向上游去。
慶幸的是,暗流雖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卻又正好將裘凰所在的方舟推到岸沿,只要能止住下沉之勢,便能順道將那口方舟推向案上。
“還有兩把鑰匙在她手上呢!”風兮揚這般鼓舞著自己。
他耗盡氣力,終于將一半方舟推到了岸上,他強撐著爬上岸,倒在一旁大大地吸了幾口氣,這時才感到脅下的傷口疼痛不已,他瞧了一眼身旁的方舟,捂著脅下的傷口,強力撐起自己,一手扶著棺木,一手用力地敲打著,“出來!裘凰!你不是最怕黑怕窄的嗎?怎么不出來了!快出來,裘凰!”
丁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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