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平圣匙
裘錦衾嘆了口氣,續(xù)道:“傳說太祖皇帝開國時,共打造了七把‘太平圣匙’——經(jīng)綸、驍勇、德望、忠義、勤勉、優(yōu)裕、濟(jì)世。分別賜予建國有功的七位高官名士,當(dāng)初儀典的祭祀臺上,正中所擺,正是這件白瓷瓶,該時大源初立,民生疾苦,三界火宅,眾生心中熱惱,太祖皇帝只盼大源皇朝能體察眾生的苦痛,以瓶中的凈水遍灑世間。而后,這支白瓷瓶輾轉(zhuǎn)到了岳丈朱大學(xué)士手中。”
“爹,可是這七把‘太平圣匙’不是民間傳說嗎?”裘凰問道,裘冕也接著說道:“坊間盛傳:得七匙者得天下?!?p> “哼,得天下,到底是夸大了,若真有這等寶物,太祖皇帝又怎會打造出這七把極有可能危及江山社稷的鑰匙,更不會將鑰匙交托他人之手?!绞コ住?jīng)綸、驍勇、德望、忠義、勤勉、優(yōu)裕、濟(jì)世,顧名思義,這七把各有含義的鑰匙分別落入了七個不同領(lǐng)域的當(dāng)朝權(quán)貴和民間義士手中,便是要他們牢記使命、胸懷天下,始終不忘以匡扶天下為己任。……丫頭,你只要記住,護(hù)好你娘的東西,如今,是你的東西了,不可丟了,也別摔了,這支瓶子若要取出,定需擺在成套的擺物架上,切記、護(hù)好!”裘錦衾諄諄道。
裘凰始終不敢去碰那支白瓷瓶,只覺得那位白衣仙女莊重而神圣。
“相傳,忠義之匙掌握在歷代君王手中,濟(jì)世、勤勉之匙,在大源開國之初賜予了愛國名士季凜和蕭也,距今,百年浮沉,不知流落何處。可,余下四把鑰匙,至今無跡可查,爹……”裘冕顯然對這個話題饒有興趣,可裘錦衾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對此作答,卻道:
“坊間的傳言,不過是百姓們對這七把鑰匙的浮想罷了,人們總是喜歡為自己所不熟悉的事物蒙上一片神秘色彩,津津樂道,以增談資罷了。”
“那這七把鑰匙究竟有何用處?”裘凰又問。
“在我看來,不過是一種象征罷了。當(dāng)然,在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可用做御賜的免死金牌,但鮮少人會這么做?!濒缅\衾答道。
“為什么?”裘凰不解道。
“傻妹妹,在有些人眼中,名譽大于性命。這鑰匙是何等尊貴高尚之物,以它換命,并非人人皆能為之?!濒妹釗屩鸬?。
名譽大于性命?裘凰垂眸沉思。
“丫頭,我看兮揚待你……還算不錯,”裘錦衾頓了一頓,抬手握著頜下似戟灰髯,“夫妻之道,莫過于‘相敬如賓’,這世間有多少事能經(jīng)得起推敲,難得糊涂,你娘,你娘她,就做得很好?!?p> 裘錦衾雙拳緊握,靜水流深的眸子里蘊著千言萬語,卻只能化為一句“相敬如賓”、一句“難得糊涂”。
裘凰知道爹說的是對的、是深思熟慮的,他說娘做得很好,是什么意思?
他們之間,難道也只是利益的牽扯嗎?
而如今她,若遵循了爹爹所說的“相敬如賓”、“難得糊涂”,也不過是在重演歷史、循規(guī)蹈矩、步他人后塵,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好似也沒什么不好,甚至更不容易出錯,可這樣的日子……哎,多想無益,走一步算一步,一切等到了陵城再說,也許又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丫頭,未免夜長夢多,今晚你們便啟程吧?!濒缅\衾眼角的細(xì)紋仿佛瞬間又加深了毫許,不再清澈的雙眸凝重。
“嗯?今晚?!”裘凰駭然,倒吸一口冷氣,這的確也是風(fēng)兮揚和她的約定。
裘冕轉(zhuǎn)身拿了一個精致的小木盒,上頭雕了兩朵相依而生的木槿,嬌嬈嫵媚,盒子里鋪了棉花和錦緞,他將汝窯白瓷瓶輕輕置入,眼中滿是留戀,又忽地向裘凰使了個眼色,掀起錦緞,里面竟掖著幾張大額銀票和淮南一帶的一塊田契。
裘冕笑笑,沒有言語,又偷偷瞪了家里的老頭子一眼,示意裘凰別告訴父親,這是大哥偷偷夾塞的。
裘錦衾一再叮囑,此次遠(yuǎn)去淮南,不可給女兒帶過多的身外之物,就是怕裘凰的小姐脾氣一旦發(fā)作,勢必敢與風(fēng)兮揚拍板叫囂,那時候,錢財?shù)劝碇?,反倒成了她鬧事的底氣,女孩子家,還是應(yīng)該柔一點,小鳥依人一點,凡事還是該靠著男人,自己方能少受罪,多享福。
可裘冕不這么想。
妹妹就這么一個,寶貝得不行了,裘冕從小就被訓(xùn)練著要成為錦衣玉露的接班人,生意場上的事他看得太多,但凡男子,能夠幾個真心,何況是風(fēng)兮揚那樣的男人。
他也一直認(rèn)為以錦衣玉露和豫親王府的關(guān)系,世子周承祎與裘凰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再加上王妃對她的厚愛,本以為妹妹是鐵定的世子妃人選,可哪里能夠預(yù)知世事難料。
念及此處,心中不免遺憾,朱門繡戶、金山銀山、腰纏萬貫,這些風(fēng)兮揚有的東西,裘家也不比他的少,而作為錦衣玉露未來的掌舵人,他想要的,是更高更遠(yuǎn)的東西。
可惜……
還沒伸出去的高枝,已在漩渦洪流中敗下陣來。
這是他心中的缺憾,所以更不愿意妹妹此去受到半分委屈,相較于他原本規(guī)劃,妹妹如今的婚配實屬“下嫁”。
心里雖有此想法,卻又不得不顧全大局,他心中的滋味,亦可謂千回百轉(zhuǎn),左右彷徨。
“凰兒,你回去休息吧,身外之物不必帶了,收好這只白瓷瓶,其他的,為父和你大哥自有安排?!濒缅\衾道。
“是?!濒没斯ЧЬ淳吹叵螋缅\衾盈盈拜倒,轉(zhuǎn)身出了紫來閣。
裘冕看著妹妹離去的身影,心中大為不舍,向裘錦衾道:“爹,我會打點好一切,不讓凰兒委屈?!?p> 裘錦衾眉心一擰,沉吟道:“不可!以她的性子,若是事事為她關(guān)照,她還能將金翼盟放在眼里?到了陵城,還得仰仗著金翼盟才好,錦衣玉露雖大,陵城到底還是遠(yuǎn)了些,觸手不及,你妹妹那性子就和你母親一樣,卻少了點你母親的本事,若要任由她在陵城胡作非為,遲早要吃大虧?!?p> “那豈不是委屈了凰兒?”裘冕不太認(rèn)同父親所言。
“冕兒……”裘錦衾頓了一頓,眼角下的皺紋一張一闔,面色遲疑,雙唇上下顫動,欲說還休,頗有些扭捏之狀,道:“你看……樂正勛這個人,可靠嗎?”裘錦衾壓低了聲音,話音斷斷續(xù)續(xù),顯得十分猶豫。
“爹的意思是?”裘冕亦露出了幾分驚詫之色。
“你看,讓他也去淮南,待著?”
“爹不是一直不太中意他么?還說過他和凰兒非同一池中游物?!濒妹釠]忍住笑意。
“那要看用在什么地方,”裘錦衾提了提語速,“他們不是!師徒情深嗎,讓他過去盯著金翼盟,若真是有事,也好和凰兒有個照應(yīng),他……你認(rèn)為可信嗎?”裘錦衾目光閃爍,也許連自己也不會相信自己竟生了這個想法。
“他和凰兒……的確感情不錯,只是……他的身份,從宮里出來的,我們一直都沒弄清楚?!?p> “當(dāng)初是豫親王讓我們照顧他,他的身世,也沒說個明白,這些年,我們該盡的禮數(shù)也是盡了,現(xiàn)在讓他為裘家做點事情也無不可吧。”
正是錦衣玉露一晉成為皇商,裘凰跟著裘錦衾進(jìn)宮謝恩的那一年,樂正勛在豫親王的托付下,隨裘家一行人返程來到翼洲,而后才成了裘凰的舞藝之師。
裘錦衾不喜女兒舞刀弄槍,又希望她強身健體,才沒有反對她拜樂正勛為師。
“爹,此事,還需從頭計議。”裘冕眼神一轉(zhuǎn),心中已有了計量。
“你去安排?!濒缅\衾顯然是已敲定了此事。
“爹,”裘冕頓了一頓,“樂正勛這些年來看不出端倪,對凰兒還算關(guān)護(hù)。只是他的身份一直是個謎?!?p> “行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能夠真心照看我女兒,我不計較?!?p> 裘冕盯著黃花梨木桌上,一燈如豆,久久不語。固然,這個節(jié)骨眼上,派個顯然是自家人的人過去,未免顯得裘家太沒誠意,反而暴露了錦衣玉露對金翼盟的不信任,更可能引起金翼盟對錦衣玉露的不滿,不如讓這個“外人”過去,裘家在暗中相助,的確不失為一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