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磐和蕭縉看著那血骷髏俱是一悚。

　　李磐僵硬地轉(zhuǎn)過臉來看向厲云弘道：“五皇子，那……那個，您別跟微臣開玩笑?！?p>　　厲云弘沒有說話，而是低頭在地上掏著什么。

　　李磐和蕭縉疑惑對視一眼，蕭縉出聲問道：“表弟，你在挖什么？”

　　厲云弘還是沒應(yīng)聲，頂著李磐和蕭縉二人疑惑的目光，過了一會兒，厲云弘從洼地里掏出了一個東西，混著濕漉漉的泥水遞到了李磐和蕭縉的面前：“你們看?！?p>　　“這是……陛下的御冠？”李磐驚呼道。

　　厲云弘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又走到了一處骸骨聚集的地方，用火光照兩亮了那塊地，然后道：“你們再看?！?p>　　李磐和蕭縉再次看去，只見地上血淋淋的尸骨散落，而格外引人注目的是，那尸骨上殘破的明黃衣物。

　　灼亮的火把下，殘破的衣裳上那皇帝專屬的五爪金龍的眼珠子正栩栩如生地怒視著李磐和蕭縉。

　　李磐和蕭縉看明白那是皇帝的衣服后，心下大駭，特別是李磐，他是記得永嘉帝那一晚的衣冠的，在李磐離開前，永嘉帝為了所謂的驅(qū)邪儀式的正式感，還特意換掉了常服，換上了正式場合才穿的五爪金龍袍，帶的御冠也是鎏金龍珠冠，而現(xiàn)下這兩點(diǎn)都吻合。

　　兩樣?xùn)|西都指向了一個事實(shí)，那就是大夏的皇帝——永嘉帝，死了，而且死狀凄慘，尸骨不存。

　　“陛下——”李磐跪了下來，神情悲愴地大喊道。

　　皇帝死了，李磐跪了，蕭縉自然也跪了下來。于是兩個新到的壯漢也跟厲云弘一開始似的，跪地傷悲。

　　不過厲云弘是死了爹，李磐和蕭縉是死了老板，性質(zhì)沒有可比性，李磐慟哭了一會兒，人就回過神來了。

　　皇帝已經(jīng)找到了，他必須回去通知所有人。

　　于是李磐抹了一把眼淚，對厲云弘和蕭縉道：“五殿下，蕭世子，微臣需要回去將這件事告知皇后娘娘，然后將陛下的尸骨正是收訖。二位可否在這里看著陛下，微臣去去就回?！?p>　　厲云弘：“李統(tǒng)領(lǐng)辛苦了，這里有我和表哥，我們會看著父皇的尸骨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李磐對厲云弘表示了感謝，收拾了心情，連忙牽了馬來，飛速往回趕了。

　　目送李磐走后，蕭縉回頭看向厲云弘，見他眼睛還是紅通通的，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表弟，節(jié)哀?！?p>　　厲云弘沖蕭縉笑笑，道：“表哥，我已經(jīng)好多了，你不用為我擔(dān)心?！?p>　　蕭縉：“那就好，去那邊坐一會兒吧，”他指著不遠(yuǎn)處凸起的一塊大石頭道，“你哭了這么久應(yīng)該也累了，去休息吧，我在這兒看著就好?！?p>　　厲云弘搖了搖頭，拒絕了蕭縉的提議。

　　他轉(zhuǎn)回頭，望著永嘉帝的尸骨，微微出神，聲音飄忽響起：“表哥，我從來沒想過父皇會死，我一直覺得父皇會永遠(yuǎn)端坐在含章殿的那把龍椅上，我真的從來沒想過他會不在了，從來沒有過?！?p>　　蕭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厲云弘說著。

　　“他是皇帝，有很多妃子，所以有很多孩子，我是他第五個兒子，不上不下的位置，自然也就不會被他特別關(guān)注，我記得在我小的時候，母妃還沒色衰愛弛的時候，我還是能經(jīng)常見到他的，但是后來，母妃的年紀(jì)大了，父皇便不常來母妃的宮中了，我也只能在每月書房考校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見他一面。”

　　“小時候我身體不好，便總是貓在角落里，我記得又一回，不知道是他沒看見我還是怎么的，他竟然忘記考校我功課了，那次我準(zhǔn)備的很充分，將先生教的內(nèi)容背的滾瓜爛熟，但是他卻沒有叫我，我被他遺忘在了那個黑暗的角落里，我看著其他的兄弟姐妹圍著他討要獎賞，他一個個慈愛地摸過每一個孩子，但唯獨(dú)沒有我。”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只是他一個無足輕重的孩子，他沒有那么愛我，也沒有那么在乎我，他不是我的父親，他是父皇，是所有皇子公主的父皇。我試圖通過乖巧和努力博得他的關(guān)注顯得無比的好笑?！?p>　　蕭縉一直以為厲云弘打小就是調(diào)皮搗蛋的小霸王，還從來不知道他有如此小可憐的時候。

　　“所以后來我變了，我想既然他不稀罕我這個兒子，那我也稀罕他，我不再聽話，我調(diào)皮搗蛋，他不讓我做什么，我就偏做什么，我變成了京城有名的紈绔，常常讓他頭疼不已，每次他暴跳如雷的時候我都特別開心，開心他終于看見我了，雖然是以這種極端的方式，但是我心里就是開心，我想，如果不能當(dāng)一個被他看見的好兒子，那我就當(dāng)一個讓他無法忽視的壞孩子?！?p>　　蕭縉想想?yún)栐坪牒髞淼臉幼樱m然窮兇極惡的惡事他沒做，但是想諸如打鬧御書房，氣走授課師傅，半路圍追彈劾他的朝臣諸如此類的事，他也真沒少干，常常是將永嘉帝氣得在御書房跳腳摔茶碗，顯然，厲云弘的目的是達(dá)到了，蕭縉覺得，他還超額完成了，他有時候都擔(dān)心厲云弘會將永嘉帝氣死。

　　“可是我再怎么氣他也從來沒想過他會死啊?！眳栐坪刖従彽?。

　　大哭過以后，他的心情很復(fù)雜，從前他卯著勁兒作對的父親忽然死了，這一刻，厲云弘忽然覺得生命都空了下來，他抬眼望著茫茫的夜色，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愛自己的父親嗎？愛吧，又或許是不愛的，他不知道，或許有點(diǎn)愛，但是又沒有那么愛吧。

　　厲云弘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的母妃忽然死了，他會怎么樣？

　　不，母妃不會死的，她會活的好好的，會長命百歲，以后他會帶著母妃去封地就藩，娶一位王妃，生幾個孩子，讓母妃含飴弄孫。

　　至于父皇，厲云弘低頭看著手上拿著的永嘉帝的御冠，或許他應(yīng)該放下了，他是他的兒子，他是他的父親，最后，他該好好地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