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的大小姐錦舒進了學堂,出奇般一向不來學堂的南宮樺澈居然來了。
幼時的南宮樺澈長得有些黑,但他的眉眼給人一種穩(wěn)重而溫暖的感覺,他就坐在錦舒的旁邊。
南宮樺澈目光微瞥,看見了錦舒看著翎陵,心中不喜,又瞥見翎陵的小動作。
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道:“你一直盯著我妹妹看做什么,會不好意思的?!?p> 翎陵微微掀了一下眼皮,似乎懶得理他,微微收了手,懶懶道:“二皇子還是管好自己吧。”
一旁的靜雅一向喜靜,沒忍住說了一句“無聊?!?p> 南宮如煙喜歡陽光,于是棲息在樹蔭下,頭枕在自己的右腿上,美好而愜意。
突然,有一個少年闖進她的視野,南宮如煙只覺得尷尬,于是便將頭轉向了另一側,豈不料男孩兒順著彎道走過,在他頭側向的另一邊,再一次與她四目相對。
“……”
別人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再不起來豈不是不禮貌?
南宮如煙摸了摸鼻子,起身訕訕一笑道:“皇兄?!?p> “嗯,新來的姑娘呢?”
南宮如煙道:“嗯,好像還在學堂?!?p> “哈,你去把她請來,皇兄請你們用膳啊?!?p> 南宮如煙剛想開口,一個少年也走了進來道:“好巧?!?p> 他臉上帶著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卻只有對著南宮如煙的時候是暖的。
南宮如煙:“……”
南宮樺澈:“……”
“你們很熟么?”
“當然?!?p> “與你無關?!?p> 二人異口同聲道。
隨即二人相視,改口道。
“與你無關?!?p> “當然?!?p> “……”南宮樺澈無語,空氣中陷入了幾秒的沉寂。
隨即道:“下月就有三千落跑,據說你在南朝很有名?”
翎陵勾唇道:“謬贊?!?p> “有沒有興趣挑戰(zhàn)一下三千落跑???”
“不行!”南宮如煙是個急性子聽到著馬上道:“他之前腿受傷了,現在還沒好,不……”
翎陵狹長的桃花眼暈開一絲光彩,毫不吝嗇的綻開一絲笑容道:“小孩,你放心吧。三千落跑的第一名,誠不欺你。”
南宮樺澈訕訕一笑,似乎覺得此子狂妄,聳了聳肩,攤手一笑道:“你可知道,你在一強將面前面前,大放厥詞?”
“哦?”翎陵不以為意道:“那么,戰(zhàn)場上見真章好了?!?p> 毫無例外,那場落跑,翎陵取了榜首,就在他以為自己可以和那個女孩一起走過特別多美好的日子,不曾想過,后來的陸慕,可以輕輕松松拿走他的所有。
那是十歲的那年宮宴的第三天,翎陵的母親,也是麗妃娘娘的姑姑,因此得以經常入宮。
他偶經過也是微微一低頭,就看到了他幼時的世界,看到了他一生都忘不了的光景。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微波照映,拉長了他的身體,月影下,他身影頎長,挺拔如立。
宮中紅燈初盞,那個女子一襲紅色宮裙,蝴蝶水袖明媚照人,手提著宮燈,坐在橋畔邊垂淚看湖面。
他抬步彎下腰向她走去,她抬了頭,眼中蓄滿了淚水,小心囁嚅了一聲“哥哥……”
翎陵只覺得自己的心跟著顫了一下,他蹲下身子只是哄道:“意歡很難過?”
“翎陵哥哥,”南宮如煙哭的很兇,迷迷糊糊間就睡著了,翎陵抱起她,往她宮中走去,看著她的睡顏,沉默了很久。
他沒有想過,他的女孩第一次哭,是為了另一個男孩。
可后來的翎陵,才真正覺得自己把陸慕當成競爭對手,才是真正的可笑。
原來,并不在意的是南宮如煙對誰上心,而在意的是,她從來沒有對你上過心。
那年花開,他和她年少的重逢林間,她一匹紅馬肆意瀟灑,看見他時的錯愕和緩緩想起,他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放手。
直到他看見南宮如煙毫不顧忌的撲進那個男人的懷里的時候,那種撒嬌,那種信任,是無論他和她在一起多少年都不曾有的,叫喜歡,叫相愛,叫兩心相許,叫未來可期。
他策馬白馬古道,一路奔回南朝,只覺得清風依舊,他還是南朝的少將軍,白衣卿相。
可,父親死了,他的母親哭瞎了眼,姐姐嫁給了那個她少時就喜歡的男人,卻命喪婚場,而那個男人卻拿他這一輩子都不敢碰的女孩來要挾他,他如何能忍?
他起兵了,事故波瀾,他居然不知不覺以蘇白的身份,在另一個地方,陪了她三年。
恢復記憶的他,聽見自己最愛的女人告訴自己她的請求,自然義無反顧,他重新回到南朝,騎上戰(zhàn)馬,奪了江山,逼瘋了南宮樺澈。
他這一生都沒為自己活過,只是朝著年少的光一直往前走著,也不知道是對是錯。
對于錦舒,他遺憾過,抱歉過,內疚過,可一些東西當真是給了一個人,就再也給不了另一個人。
情根深種,命入膏肓,不想生命垂危的時候,那束光還能陪在自己身邊,不知道是奢望,還是其他什么。
逆光微影,御書房的少女,側臥的睡顏,讓他心動,他也真正做了一回自己,吻了那個女孩的發(fā)間,是心動,也是放下。
雪中紅梅劍光起,清光浮動月沉夕,白雪皚皚,蔓延至很遠很遠的遠方,遠處白間幾抹紅,有些耀眼,他感嘆一聲道:“隨風碾作塵,只有……香如故?!?p> 他身子一傾,銀白色的劍柄出鞘,在漫天雪色的空中,白衣弄清影,雪隨風起,劍隨身動,穗子聲音伴著泠泠作響聲響,在寂靜的地方回蕩。
翎陵腦中回想起幼時老師教與他與南宮如煙的一句話?!吧硪栽S國再難許卿?!?p> 他狂笑一聲道:“可卿乃吾之天下,失卿,何以為家?”
話畢,他身子重重一歪,靠著劍支在地上,他自己則順著自己的身子倒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喧鬧的雪聲,可翎陵此刻心中卻格外平靜,一望無際的雪地中,只有那個躺著的人,和立著的劍,寂靜而空曠……
一場雪,一次暖陽,一個人,一次傾盡天下,一次亂世佳人……
心中最后一念“我對江山毫無興趣,卻當了一世君王,起初是為了保護你,后來是想要得到你,其實只是想和你一起看一次煙花……”
其實,哪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呢?
后來總有一瞬間,你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實自始至終,只有你自己不想放過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