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顧浪起了大早,在床上驚醒,他快步走出環(huán)視四周蹙眉“昨夜輪值小隊呢?”
“至今未歸,許是耽誤了幾刻,替班的人已經去了?!备睂⒋鹬?。
顧浪心內沉沉,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既然靖安小侯爺已經與齊光若達成共識,這幾日當是不會再出什么紛爭,可是……顧浪細想,不對不對,有哪里不對?
這局,有變動,秦舒月!
他呆立片刻后低聲咒罵一句,立即沖向陸執(zhí)的營帳,手指著外面眼睛卻狠狠盯著他質問“韓青禹是不是被你派去了晟國處?!”
陸執(zhí)眺著他,居高臨下又藐視一切漠然模樣“是。”
“若我猜的沒錯,秦舒月不肯和我們合作,你派他去解決秦舒月了?這是你準備的后手?!?p> “是,”陸執(zhí)都不否定“他是軍人,死在戰(zhàn)場上是他的榮光。”
換做顧浪也是這樣的選擇,同韓青禹一般。
既是這樣,他再也說不出話來,去質問去惱怒,都沒有了任何理由。他哽咽“昨夜,你該讓我去?!?p> 陸執(zhí)淡然“你應該發(fā)揮更大的作用?!贝嗽捝钜猓櫪舜丝滩⑽匆庾R到。
顧浪咬牙,雙眼猩紅,韓青禹不能死。他們二人在戰(zhàn)場從最底層摸爬滾打一路相互扶持到現(xiàn)在,多少次二人一起攜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怎能只剩下一個人?
那是他的摯友,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要去將他尋回。
顧浪決絕轉身離開,立即叫來戰(zhàn)馬,利落上馬正欲策馬疾馳,目光無意一掃韓青青正盯著他,滿臉擔憂。
“是去尋我哥哥嗎?”
顧浪點頭“我會把他帶回來?!?p> 韓青青心中也預感不祥,她都懂,有些事也許無法改變,但不能再搭上顧浪“若他無法歸來,你也要平安歸來。”
“我一定會回來,”顧浪又隱下下一句話,因為我還想再見到你。
顧浪來到晟國處,外圍風平浪靜,卻可見得柵欄內升起的濃厚黑煙。如此情景,大抵是韓青禹事成,軍隊內恐怕實權者已經是齊光若了。
顧浪揚聲“齊光若,我要見你一面?!?p> 哨兵回稟,沒過多久便有人將他引了進去。
許久未見,齊光若又長了個子,身姿挺拔,卻依舊瘦弱模樣,堪堪勉強撐起鎧甲。面上眼下烏黑,十分疲憊。
齊光若張開雙臂“顧小將軍,別來無恙。”他一張開手臂,胸口手臂的血跡顯露無疑,想必昨夜一陣廝殺。
“光若,韓青禹呢?”顧浪與他擁抱后,緊接著提問。
齊光若闔眸神情黯然“他在那兒?!?p> 待到齊光若讓開,顧浪才看見床榻之上用白布遮蓋住的人,可是那白布已經被血染的通紅,甚至還有血液沿著窗沿滴落。
顧浪腳下沉重,無法向前邁出一步,腦子里空白一片,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齊光若掀開了白布,鮮血淋漓的韓青禹就這樣展露在顧浪眼前。
“這不是青禹,這不是青禹,這哪里能瞧出來他的模樣……”顧浪喃喃,不接受眼前哲具破碎的尸體是韓青禹的事實。
肉眼所見之處皮開肉綻,胸口插著十幾支利箭,原本英俊的面容上大大的一道刀痕,眼睛也丟失了一只。
顧浪穩(wěn)定身形,擦掉眼里的淚水“青禹,我?guī)慊丶?。?p> 齊光若握住他伸出的手臂“他為救我而亡,這一命是我欠韓家的,我會記得這份恩情?!?p> 顧浪甩開他的手,用白布將韓青禹包裹嚴實,拿起韓青禹的殘劍,彎了腰背背起韓青禹離去。
齊光若望著遠處出神,哪年哪日才能停止戰(zhàn)爭,什么時候才能擺脫不應該存在的死亡?唯有以戰(zhàn)止戰(zhàn)。
他向屏風后走去,秦舒月同樣滿身是傷的被綁住,她冷笑“勾結大霖的叛徒?!?p> “我這是在幫你的三皇子,你為何不依?”齊光若歪頭,眼里充滿殺意,與她多說幾句都是為了惡心她,她一向瞧不起他。
“你讓我棄邊關,伙同靖安侯府南北同引軍入晟國,如同賣國,我怎能如此!齊光若,你從頭到尾都是惡心至極!你是晟國的皇子,卻毫無氣節(jié),令人不恥,你在我眼里,便是如街上竄鼠,泥中污濁!”秦舒月痛罵他,齊光若面色不改,淡淡道“秦將軍有氣節(jié),待我入主都城,會給秦家留個活口的?!?p> “哼,那我也送你個禮物,”秦舒月讓齊光若靠近,在他耳畔呢喃“我有一支親身護衛(wèi),從頭到尾都沒出現(xiàn)過。剛才來的那位,便是同你合作的人吧,你說,我的那對親衛(wèi)去了哪里呢?”她呵呵笑了“快去擔心你的合作者吧?!?p> 齊光若瞪大眼眸,伸手緊攥住秦舒月的喉嚨,恨不得殺了她。
秦舒月鄙夷的瞥著他,突然撞開齊光若,未等齊光若反應過來,她便舉起匕首劃破自己的喉嚨倒地氣絕“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秦舒月在地上抽搐幾下便沒了氣息,齊光若不忍,拿起毛毯遮蓋住她的尸體,立即派人去查看顧浪那邊的情況。
顧浪行至一半勒馬,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將韓青禹的尸體藏在馬背,用力抽動戰(zhàn)馬,那戰(zhàn)馬直奔方羅城的方向而去。
顧浪捂住心口位置,那里有韓青青曾贈與過的手帕。
他握住武器,直面秦舒月的七個親衛(wèi),不管來多少人,他一定要回去見韓青青。
顧浪提劍廝殺,七個親衛(wèi)訓練有素,他以一敵七,大有耗到聲嘶力竭的決心。
爭斗之下,顧浪斷了自己的后路,從沒想過退縮,一劍割喉一人。
他的武藝向來不弱,爭斗之下,用盡全力殺了三人。
頭上留的血已經開始模糊他的視線,顧浪半跪在地,單手撐著劍,眼神依舊狠厲,他從不會后退。
可是想再起身,為何身子重的已經不聽使喚?
顧浪已經身形不穩(wěn),手也在顫抖。他用盡最后的力氣甩出長劍,那劍刃劃破對面一名親衛(wèi)的手臂,他們便又要沖上來。
顧浪再難支撐住,栽倒在地。他努力睜開眼,可怎么也做不到。怎么能對韓青青食言了呢?
韓青青最討厭被別人欺騙了,自己回不去又該怎么哄她呢?
顧浪越想越不甘心,明明一切就快結束了,他還盼著韓青青和離后的日子,真可惜,他沒有以后了。也不知道,韓青禹死前又在想著什么呢?是否如他這般不甘又無可奈何。
“顧浪!別睡!”韓青青跑過來跌倒在地抱著他。
顧浪疑惑,人死之前是這個模樣嗎?心里念著誰便會見到誰?
陸執(zhí)策馬從韓青青身側疾馳而過,他帶著的一大隊人馬將她與顧浪極好的保護住。
陸執(zhí)持劍擋下一劍,他擋在了韓青青身前,神色依舊是平靜,重傷的顧浪也未得到他多看一眼。
“小侯爺……”韓青青抱著顧浪哽咽“救他?!?p> 陸執(zhí)坐在高馬上居高臨下的盯著她,無悲無喜的模樣,卻突然單手解下披風將韓青青與顧浪嚴密遮蓋住,她看不得外面的腥風血雨,卻聽得外面的刀劍、嘶吼聲更重。
鮮血浸濕了她披風,她感覺到血液已經沾到自己的臉頰,她緊閉著雙眼。
韓青青死死抱住顧浪,不知過了多久昏沉沉。
陸執(zhí)掀開披風半蹲盯著她“你抱著他,我要怎么送去大夫那里。”
韓青青回過神,松開自己已經僵硬的手臂,目光始終追隨被抬走的顧浪。
“他對你很重要?”陸執(zhí)問。
“他是我的朋友?!?p> 陸執(zhí)雙手抱胸,鋒利的面容明明沒有任何表情,神色分明不對。
從見陸執(zhí)的第一面開始,韓青青便覺得與他相熟,她又問“我們很久以前是不是見過?”
“從未,”陸執(zhí)變得冷漠又道“我想這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p> 隨后,陸執(zhí)帶軍隊啟動計劃,隨齊光若直擊晟國境內。
韓青青出方羅城時,顧浪的戰(zhàn)馬還未至,她返回便看見了韓青禹的尸體。
眾將士圍成一團,神情凝重著哀悼韓青禹。
韓青青立在原地,出乎意料的沒有落一滴淚。她從人群中穿過,珍愛的撫摸韓青禹殘破的面容“有干凈的衣衫么,我想帶他回家?!?p> 韓青青仔仔細細的清理韓青禹的尸體,又細細的為他將殘破的軀體縫合,整個過程她冷靜的出人意料。
待到最后替韓青禹穿好衣衫,她已經面色蒼白的毫無血色,起身直直摔倒在地,忍了兩天的情緒噴涌而出,悲痛從心口蔓延到指尖,她倒地抽泣到面色通紅。
“二哥……”韓青青喚他,哭到昏厥,卻再也聽不到有人應她一聲“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