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時間海(下)
母親的時間海(下)
“媽,中午你還回來吃飯嗎?”
小男孩跟著母親一路走到了門口的鞋柜處,拉著女人的裙擺怯怯的問道。
“可能回不來,媽媽當保姆的那家人中午吃飯有些晚,等媽媽收拾完可能都兩……”
見小男孩臉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女人目光一軟,嘴唇抿了一下。
片刻后,她吻了一下小男孩的額頭,溫柔的說道:“回來,中午回來給你做飯?!?p> “嗯!”小男孩臉上蕩漾的笑容讓母親見了也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自己一個人在家要注意安全,乖乖的等媽媽哦~”
“嗯,媽你快去工作吧!”
“注意安全?!蹦赣H再三叮囑著,換上鞋走出了屋子。
小男孩看著緊閉的門,發(fā)了會兒呆,嘴里喃喃道:“媽媽中午時間很短,我來做飯就可以讓她節(jié)省出時間慢慢吃飯了……”
黎濤六歲,出生在……至少表面看起來并不富裕的家庭。
母親扮演的角色是某個豪宅的保姆,而父親是起早貪黑的保安。
雖然這些在柳姨的后續(xù)調查中,證實了全部是虛構身份。
但至少,黎濤被她們保護得很好。
小黎濤走到廚房,他首先面向冰箱開始思考問題。
食材都在里面,不過媽媽不喜歡吃什么需要他仔細思考一會兒。
排除了那幾個東西,小黎濤緩緩拉開了這個單開門的冰箱。
這種劣質冰箱的下半廂都結霜了,不節(jié)能但入手的價格低。
上半廂暫時夠不著,小黎濤只能去拉下半廂,他隨便找了個抽柜就想拉出來。
因為柜子結霜了,小黎濤呲牙咧嘴啦半天,也沒能抽出來任何一層。
氣憤的他朝著最底層踢了上去。
“哐當——”
底層冰柜里似乎塞了個球狀物體。
緊接著一種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聲響了起來。
那是液體接觸到滿是空隙的冰霜然后塌陷的聲音。
小黎濤沒注意這些,既然下邊的都凍上了,他只能放棄用凍肉之類的東西。
目標轉移到開放式的上廂。
他的個頭甚至沒有案板高,自然更摸不到冰箱的上半廂,為了能夠接觸到上面,他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墊個東西。
踩著凳子之類的東西,應該就可以讓他達到足夠的高度。
離開廚房的小黎濤沒注意,那最底下一層的抽柜已經逐漸溢出了漿紅色的液體……
小黎濤跑到客廳看了一會兒,并沒有合適高度的椅子。
平時她們一家是坐在茶幾前吃飯的,茶幾的高度也就有成人膝蓋高,那小板凳自然更矮,完全不夠讓六歲的黎濤接觸到案板。
兩室一廳六十平,這是黎濤居住的房子大小。
很小的時候,他就跟父母分床睡了,不過他也會經常黏到父母那屋睡。
他記得母親有個書桌,配套椅子的高度應該是足夠他踩著去做飯了。
小黎濤興沖沖的推開了母親的臥室,屋里味道很嗆。
床頭柜是抽了半根被掐掉的煙,紅色的窗簾整個拉滿,早上六點鐘的太陽也只能順著線頭的縫隙鉆進屋里,即便如此,還是暗且沉悶。
“咳咳咳~”
小黎濤忍不住干咳起來,那時候的他心里是在埋怨父親。
可換到如今來思考,只有半根煙,臥室的空氣卻有這種濃度的煙味,自然說明這煙剛吸沒多久。
那吸煙的人,只能是母親……
小黎濤也有他“獨特”的責任心,他忘記做飯的事情,轉頭開始從事打掃衛(wèi)生的工作。
把窗簾拉開,窗戶打開,通風的過程,小黎濤又把煙頭扔到垃圾桶。
掃掃撿撿,臥室的確清爽不少,小黎濤大功告成后坐在地上,靠著床尾,帶著滿滿成就感的歇息。
他的眼睛滴溜溜在母親書桌的位置轉悠,一個長方形相框覆著透明薄膜被塞在書桌放腿的位置。
好奇的小黎濤爬過去把相框拽了出來,灰塵不多,不過這不是照片,而是一幅畫。
乍看這一幅畫,就好像是在看一個鐘表的表盤,當你仔細去看時,這其實是花海組成的一個特殊形狀。
畫的左下角蓋有印章,而在小黎濤翻轉這幅畫的時候,一封信從里面掉了出來。
一封懺悔信,用得第一人稱,但寫這封信的人是誰,就不好說了。
內容黎濤記不清了,因為信的開頭用的題目就兩個字“懺悔”,所以他才記得這是封懺悔信。
不過……似乎畫與實景存在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黎濤圍著花海輕輕走動,腦海里也浮現那副畫的模樣,他一點點去比對,感受這兩者究竟是哪個位置發(fā)生了不同,會導致他如此的別扭。
“這片特殊的花海放在全球都很罕見,幾乎可以確定那副畫就是在畫這片土地。”
“不……是一定。”
黎濤突然間想起來那副畫左下角的印章了,他前不久也見過那個印章。
白淑珍去秋漱玉的屋子翻東西,找的應該是趙林存放在那里的東西,而那個從床底下翻出的文件夾,就有和印章酷似的圖案。
那個印章怕是鹿馬大學教師專用的東西,甚至可以進一步去大膽猜測,那個印章屬于以畫畫著稱的藝術學院專屬。
母親有那副畫,再一次印證了她真的在鹿馬大學呆過……”
小黎濤那天看完了畫,把它原封不動的塞了回去,同時真的搬著書桌配套的椅子來到了廚房。
當然,那頓做了接近三個小時的飯,最終以他把廚房點著了告滅。
得虧事先和兒子做了約定,所以中午十二點就回家的母親及時把火滅了。
母親哭笑不得,知道他是好心,也不忍心訓斥他,只道:“孩子,只要平安就好?!?p> 黎濤記得不錯的話,那日的第二天,就有搬家公司的人把冰箱給帶走了。
母親說是以舊換新買了個新冰箱,還告誡他不要亂動家里的東西。
……
“原來是中間別扭……”
黎濤總算是察覺到當年自己看見的畫,和現在這里的花海差別在哪了。
中央!
此時花海的中央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就仿佛鐘表盤的中心固定指針的那個位置。
所以那副畫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時間?!敝挠蓙?,而此時卻了黑點的花海要靠努力去腦補才行。
黎濤趟過這黑白相間的花海,在皎潔的月光中來到了花海的中心。
這里癱倒著一個黑色的墓碑。
看樣子是人為破壞的,上面腳印依稀可見。
那副畫誕生的時候,顯然墓碑還在,時間海還是完整的,而此刻,墓碑倒下,就像鐘表失去了固定指針的位置,一切變得無跡可尋。
“嘿——”
黎濤努的臉通紅,終于把那墓碑給掀了起來。
“恩師……之墓?”
漆黑的墓碑,只有四個白色的字,想要得知更多的線索有些困難了。
“時間海…時間?!娴闹皇且驗榛ê5姆植纪獗砜瓷先ハ駮r鐘嗎?”
黎濤滿腹疑惑,可此時能解答他問題的似乎沒有幾個人,對方得在鹿馬大學呆過很長的時間。
單純的四年大學肯定是不行的,香雪,秦月茹,秋嵐等人都被剔除了。
那就是學校的職工了。
香戀還是藝術學院的陳院長?
黎濤在思考片刻后,給香戀發(fā)了個短訊,畢竟已經半夜十一點多了。
黎濤:“睡了嗎?”
香戀:“zZ ~”
黎濤:“???”
香戀:“睡了?!?p> 漆黑的房間里,女人腦袋上頂著個被子,小腦袋探出來眼神直直的盯著手機。
香戀羞紅著臉,喃喃道:“他們年輕人不是用zz當睡覺的暗語嘛……”
香戀依然是以為自己“懷孕”了,雖然這兩天沒見黎濤,但心里想得都是他。
不過黎濤仔細論一下,那可是她學生,畢竟她雖然不給黎濤授課,但卻是他的輔導員。
而且她整整比黎濤大了一輪十二年,“懷了他的種”,香戀覺得自己應該稍微在意一下他,最好有點共同語言。
當然這自欺欺人的行為被她嘴硬的稱之為喜歡肚子里的寶寶感受到家庭的溫馨。
因為黎濤兩天沒主動聯系她了,所以香戀就鬼使神差的研究了一下年輕人的說話方式。
黎濤也反應過來zZ啥意思了,他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黎濤:“睡了還能打字???”
香戀:“能?!?p> 黎濤:“我問你個事情行嗎?”
香戀:“噠咩?!?p> 黎濤嘴角抽搐,這是一個三十一歲女人的說話方式嗎?
他沒辦法文字交流了,改成了語音交談。
香戀正糾結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的時候,屏幕突然彈出是否接受視頻通話。
“想跟我視頻?”
香戀抬頭看了眼時鐘,這都快夜里十二點了,黎濤突然要跟她視頻,那是想看她哪???
聽說現在年輕人都花錢女主播視頻騷聊,黎濤難道想看她大秀?
香戀非常糾結,接通給他看吧,有些不倫,黎濤不僅是她學院的學生,還是她妹妹香雪的男朋友。
可是不給他看吧,她又覺得自己很不地道,畢竟為了實現她不愧對父親囑托的愿望,黎濤借種給她了。
咬咬牙,香戀從床上跳了起來,她把燈打開,然后沖著衣柜一通翻找。
資深老剩女可沒有什么暴露的衣服,她翻找了很久,才看見一套棕色的鏤空低匈吊帶裙。
手忙腳亂的換完,她接通了視頻。
黎濤也是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發(fā)出的是視頻請求。
“抱歉啊,我想打語音的?!?p> 月光下,少年略有些難為情的模樣讓孤寡三十年的香戀看癡了。
見對方不說話,黎濤還以為她還在生氣,畢竟黎濤當時把她掀光當酒壇子解渴。
“呃…我有個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因為可能只有在校園呆的比較久的人會了解吧…”黎濤咬著嘴唇,眼神胡亂在花叢里飄忽著。
香戀緊抿著嘴唇,該死,這月光就好像給黎濤加了一層濾鏡,現在她就好像在和大男孩談戀愛一樣。
“什么事?”
“就是這片花海,你知道它嗎?”
“花?!毕銘倌剜艘痪?,突然老臉一紅。
這難道是黎濤的浪漫表白嗎?
通過視頻送她一片花海?
“嗯,好看,很美?!毕銘倥づつ竽蟮馈?p> 老剩女芳心蕩漾可不是個簡單事,黎濤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又招惹了什么麻煩。
“啊?”
沒聽清道黎濤只好重復問了一下。
“沒…沒什么…”香戀是不好意思再說了。
“我今天晚上就一個人散步,然后碰巧走進來了,看路牌寫著,好像是叫時間海?!崩铦忉尩?。
“時間海…時間?!?p> 香戀思索著,不由自主就托腮趴在了床單上。
那手機的前置攝像頭,非常刁鉆的捕獲了那墜在床單的兩個……
黎濤眼皮子抽搐,這香艷的位置,是他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噢,我知道了,時間海,西海岸那邊對不對?”
“是的,就是在西海岸?!?p> 香戀點著頭,沉吟片刻道:“時間海,在我上學的時候剛建成一兩年吧,最開始那不是花海,后來種上去的?!?p> 黎濤暗道:這波問對人了。
黎濤看見那副畫的時候,是五歲,現在他十八歲,也就是十三年前,這個花海就有了。
三十一歲的香戀,又如此恰巧大了黎濤十二到十三歲之間(不知具體月份)。
“那這片地原來是荒地嗎?”
“不是,我記得沒錯的話,那下面應該是個荒廢的實驗室?!?p> “實驗室?那是干什么的實驗室?”
見黎濤如此的好奇,香戀也想讓他開心,可是搜腸刮肚許久她也沒什么印象:“我不知道,因為那實驗室是直屬于博士部的,我讀完研究生就考了咱校的輔導員,只對本科部了解的多?!?p> “博士生……”
黎濤眼神逐漸空洞起來,他腦海里重新想起最開始在校醫(yī)院,他與柳姨在里面的一間屋子,發(fā)現了母親曾在那里呆過的痕跡。
而柳姨調查那張照片中,母親穿的衣服似乎是博士生導師……
“對了,我倒是知道這時間海,這片的事情倒是可以跟你說說?!?p> 黎濤突然情緒這么低落,香戀也沒來由難受起來,她就像哄孩子的母親一樣,主動講述故事來吸引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