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1

　　上大學(xué)的時候，班里就有很多同學(xué)考了駕照。

　　鄒貝貝覺得開車是離自己很遠(yuǎn)的一件事，從來沒有考慮過。

　　后來倒是考慮了，但真的有人建議她考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yīng)還是拒絕。

　　她的叛逆總是在一些奇怪又沒有必要的地方。

　　建議是江城池提的。

　　“你要不要也學(xué)個駕照？”他說。

　　“不想學(xué)。”

　　她說，明明之前還想過。

　　“為什么？現(xiàn)在開車是每個人的必備技能了?！?p>　　江城池大為不解。

　　“反正就是不想。你會不就夠了嘛?！?p>　　鄒貝貝故意說。

　　“我會哪里夠，當(dāng)然我有時間的話可以開車載你，那萬一我沒時間的話，你又需要開車怎么辦？”

　　鄒貝貝剛要說話，他接著說道，“你別說打車啊，打車還有打不到的時候呢，你會開但是不想開，跟你不會開是兩個概念?！?p>　　“打車打不到就坐公交嘛。公交等不到就坐地鐵?！编u貝貝開玩笑。

　　江城池看著她，沒有說話。

　　“好吧，你最會講道理了，我說不過你?！?p>　　鄒貝貝說，其實心里已經(jīng)被說服了。

　　“趁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事情，多學(xué)點技能總是沒錯的?！彼f。

　　“也是，好像有點道理的樣子呢，那我就勉為其難給你學(xué)一個。”

　　鄒貝貝說。

　　江城池?zé)o奈，“你看看你一副給我學(xué)的樣子，你沒聽說駕校教練都很兇嗎，小心被罵哭?！?p>　　“江城池，我怎么覺得你根本不是擔(dān)心我，是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吧?！?p>　　712

　　鄒貝貝學(xué)車的第一天就枝節(jié)橫生。

　　第一個打擊是除了一起報名的同事，其他都是附近的學(xué)生，基本都是大一的和大二的。

　　她簡直成為學(xué)員中的阿姨。

　　第二個打擊是她比這些人要笨，她從前就知道自己四肢不算協(xié)調(diào)，但沒想到自己這么笨。

　　一上車就熄火，基本上走兩步就熄火一次，教練一開始面無表情，后來直接站在車邊上看著她操作。

　　她很想告訴教練，你離我遠(yuǎn)點啊，我現(xiàn)在很危險。

　　可是她不敢。

　　從此以后，鄒貝貝就走上了一有時間就去練車的道路上。

　　她本來想拉著小夢一起學(xué)。

　　小夢堅決不學(xué)，還表示自己才不想開車呢，不會開車就永遠(yuǎn)不用載別人，一旦她拿了駕照，她豈不是還要當(dāng)又寧姐的司機兼助理了，本來她已經(jīng)快24小時的助理，還要會開車還了得？

　　鄒貝貝覺得她說得很沒有道理，但是又無法反駁。

　　她平時下班晚，只能周末去。

　　這個教練看上去其實不是那種很兇的。

　　但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科二項目多，她練車練到滿頭包，簡直自我懷疑到極點。

　　鄒貝貝是有些肢體不協(xié)調(diào)的，像學(xué)車這種事情上手比較慢。

　　尤其有人在旁邊的時候，這個人還不停提點的時候，她總是更加手忙腳亂。

　　平時方向感特別好，可只要一上車，就左右不分，顧頭不顧尾。

　　明明在下面聽教練說的很好一上車就忘得干干凈凈。

　　所以在練了好幾次之后，看到別人都開得挺好之后，她心里非常著急。

　　練車讓鄒貝貝整個人都很崩潰。

　　713

　　回宿舍已經(jīng)晚上八九點了。

　　鄒貝貝看到陳歡有氣無力地坐在床上。

　　“你咋了？”鄒貝貝自己也是很疲憊，但覺得陳歡比她更累的樣子。

　　“沒事兒。”陳歡說。

　　“咋了，感冒了？要不要拿點藥吃？”鄒貝貝說。

　　“沒事，就是有點累?！彼f。

　　她覺得陳歡很不舒服的樣子，但是看上去又實在不想說。

　　陳歡早就跟前男友和好了，韓博士跟鄒貝貝都無語了，也不知道說她啥了。但凡再提起前男友，鄒貝貝都不想聽了。

　　她看起來一點精神都沒有，鄒貝貝最近很忙，心思單純也沒想太多。

　　過了一周，鄒貝貝才知道咋回事。

　　又到了周六，鄒貝貝照例還是練車。

　　回來又看到陳歡在宿舍躺著呢。

　　看她翻了個身，鄒貝貝才說了句，“你咋現(xiàn)在睡覺？”

　　陳歡臉朝她，一臉的眼淚。

　　“你咋了？”

　　鄒貝貝趕緊問，她很少見陳歡哭。

　　“嗚嗚嗚……”陳歡哭得更厲害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說了實話。

　　她居然懷孕了。

　　前兩天跟韓博士借了五千塊錢去醫(yī)院做了墮胎手術(shù)。

　　當(dāng)然這件事情對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

　　鄒貝貝這方面確實粗線條，她完全沒看出來。

　　陳歡也沒打算告訴她。

　　鄒貝貝沒聽說過這種事兒，一時間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她看著陳歡，“你沒錢了怎么不跟我說啊?！?p>　　其實陳歡這些年攢了不少錢，不過她剛剛在老家買了一套期房，所以手里沒什么余錢。

　　陳歡不舒服，鄒貝貝情緒也跟著down了很多，“你什么時候去做的？”

　　“周四?！标悮g臉上淚痕還沒干。

　　“吃飯了嗎？我給你做點啥？正好我也沒吃飯?！编u貝貝說。

　　“我是不是很慘啊？”

　　說到這，陳歡眼淚開始往下掉。

　　鄒貝貝看她哭，眼淚也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我還沒吃飯，我餓了?！?p>　　陳歡看上去很委屈。

　　鄒貝貝想起來，周四晚上她回來的時候陳歡就睡著了，她們倆都沒說過話。

　　周五她回來的時候，陳歡也睡著了，她還以為陳歡這兩天加班累的呢。

　　“你怎么不跟我說啊，我起碼幫你煮點東西啊。哎，你別下來了。想吃什么我?guī)湍阗I。”看陳歡要下床，鄒貝貝趕緊說。

　　“陽臺有點紅豆和大棗，你幫我煮點吧。人家說喝了比較好?！标悮g說。

　　鄒貝貝煮上了紅豆水，又定了個雞湯外賣。

　　“很餓，但是我感覺吃不下去呢?！?p>　　陳歡這兩天很少吃東西，沒什么胃口。

　　鄒貝貝勸她，“多少吃點吧，快點恢復(fù)身體啊。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誰會心疼你啊?！?p>　　聽了這話，陳歡又開始哭。

　　“是我說錯了，快別哭了，來吃飯。你最近就看點開心的劇，別一直郁悶，影響心情也會影響身體的?！?p>　　“沒事，我覺得跟你說說話，心情好多了。貝貝，你別嫌我煩啊。我早就想跟你說，又怕你說我，我就是自作自受?！?p>　　陳歡看著蔫兒吧唧的，話倒是不少。

　　“怎么會啊，那誰知道嗎？”

　　鄒貝貝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陳歡的對面。

　　早上出門鄒貝貝才打掃了衛(wèi)生，桌面上除了外賣和水杯，倒是沒有別的。

　　“知道，他說工作太忙了，沒時間過來，要給我打錢，我沒要。唉，反正這次可能真的要分手了?！标悮g說。

　　“到底誰欠誰啊，大姐，你也太理解他了吧?！?p>　　鄒貝貝真不知道怎么說她了。

　　陳歡想了想，“你不知道，他一直都對我很好，他一直說過兩年我們就結(jié)婚的。可是他家里人死活不同意，他媽還說要以死相逼?！?p>　　鄒貝貝滿臉問號，“至于嗎？”

　　“是吧，我之前也覺得不至于，想著我們倆再堅持久一點，可能家里就同意了呢，你不知道，去年我倆分手的時候，他說他家里讓人給介紹女朋友了，想找個當(dāng)?shù)氐?，他姐姐還說我?guī)筒簧鲜裁疵?，以后根本不能成為賢內(nèi)助?！彼榱顺楸翘?，“我覺得人家說的也挺對的?！?p>　　“都是他跟你說的？”

　　鄒貝貝把抽紙挪了挪，方便她抽取。

　　“嗯嗯?！?p>　　她喝了口水，又接著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她姐姐跟我堂哥是同學(xué)，對我們的情況也了解。知道我們家沒錢沒地位，不但不能幫他，還會成為他的負(fù)擔(dān)?！?p>　　714

　　鄒貝貝本來不想說，又忍不住，“這種奇葩家庭，你就算結(jié)婚也不會輕松的，根本都不值得你這么痛苦。你也別一直樹上吊死了?！?p>　　陳歡就是執(zhí)迷不悟，“哎，我就覺得除了他，別的人誰都無所謂。我就是……離不開他，真的我們倆要是能結(jié)婚，我真的什么都能答應(yīng)，什么苦都能吃，可是他們家就是不同意?！?p>　　鄒貝貝想了想：“他們家不同意，其實就是他自己不堅定啊?！?p>　　陳歡搖搖頭，“不是，你不知道，我了解他，他真的努力過了。真的說服不了他們家人?！?p>　　“你都這樣了，他說來看你了嗎？”鄒貝貝無語。

　　“他太忙了，之前他就說要趕緊掙錢，為了以后我們倆的日子好過?！标悮g說。

　　鄒貝貝見過她男朋友，咋說呢？

　　只有一句話，情人眼里出西施。

　　而且，鄒貝貝發(fā)現(xiàn)了，陳歡根本就不是想聽任何意見或者建議，她根本不關(guān)心別人的意見，只是享受跟別人傾訴的過程。

　　她之前并沒有摸準(zhǔn)她這個脾氣，還苦思冥想給她出主意，現(xiàn)在想想還是單純的做一個聽眾。

　　即便是很好的朋友，有的時候也不便指手畫腳，只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ok。

　　陳歡的成長環(huán)境一言難盡，她是下面村里長大的孩子，家里有兩個雙胞胎弟弟。小時候但凡有個感冒咳嗽，家里人總是抱怨，怎么又生病了，一點都不省心之類的。

　　所以陳歡特別害怕去醫(yī)院，不敢生病，每次感冒都覺得是自己沒用。

　　吃藥都覺得又浪費錢了，對感冒發(fā)燒簡直有心理陰影。

　　其實家里倒不是說多么虐待，只是父母就是這樣的教養(yǎng)方式，或許他們自己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很多家庭里帶來的問題是會伴隨孩子一生的。

　　這些東西如影隨形，其實不是那么明顯，但在某一刻你會發(fā)現(xiàn)，原來這就叫原生家庭的痕跡，不容易發(fā)現(xiàn)，也不容易改掉。

　　715

　　陳歡說準(zhǔn)備過段時間辭職。

　　辭職就肯定不能繼續(xù)住在宿舍了。

　　她又想離開南城了。

　　有些行李已經(jīng)陸續(xù)寄回老家了。

　　陳歡不住宿舍，鄒貝貝也計劃找房子出去住了，一直住在學(xué)校也不是辦法。

　　她的考研成績沒有過學(xué)校線，但是居然過了國家線。

　　不過她沒有打算調(diào)劑，或許明年再考一年，也或許不再考了。

　　先把駕照考出來再說。

　　鄒貝貝真是沒想到，考個駕照會這么累，她常常身心俱疲。

　　雖然起早貪黑了三四天，其實每天都沒有練幾把，但仍然非常疲憊，有次還被教練給說哭了，真是丟人。

　　盡管如此，結(jié)果還是好的。

　　科目二僥幸通過。

　　考試過去兩天了，想起來，胃部還有隱隱的不適感，她本來就是很容易緊張的人，極為敏感。

　　通常自己意識不到的時候，身體會比你預(yù)先感知到情緒。

　　甚至這幾天做夢，仍舊會夢見練車考試的場景，翻來覆去都是相似的影像。

　　實在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已經(jīng)過去了，心情還是忽高忽低。

　　大約最近確實有點忙，還要找房子，心情頗為動蕩。

　　鄒貝貝其實是個內(nèi)心很脆弱的人，非常容易哭，從小就這樣。有時候也不是存心想哭，不是因為委屈，不是覺得內(nèi)疚，不是因為被教訓(xùn)，只是淚點超級低。

　　簡直像是生理性的掉眼淚，生來如此，沒人知道她是多么痛恨自己的這個毛病，她有時覺得自己簡直是以淚水來面對外界的，敏感脆弱又無助。

　　她其實頂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明明有一萬種面對外界的方式，哭是最脆弱最讓人無語的這一種。

　　一個詞概括就是玻璃心，玻璃心到無以復(fù)加，怎么也改不掉。

　　鄒貝貝覺得自己是用眼淚來抵御風(fēng)險抗拒世界的。

　　想想是很可笑的，可是她笑不出來，別人可以輕描淡寫四兩撥千斤的話對她來說都是千斤重。

　　世人都知道接納自己很難，是因為自己的許多問題明明知道，卻難以克服。

　　但總是學(xué)著接受。

　　接受才是改變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