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56，60，62……”

　　鄒貝貝盯著出租車的計價器兩塊兩塊地往上竄，心跳也跟著越來越快，手握成拳，指甲似乎都有些挖到肉了。

　　加班的打車費(fèi)應(yīng)該可以報銷吧，太晚了，只能打車。鄒貝貝心里打著小算盤，像她這等勤儉節(jié)約的小老百姓可是從來不會亂花錢的。

　　要不是開會忙到現(xiàn)在，她能趕不上末班地鐵嗎？

　　打車其實也是拼了人品才打上的，想她剛剛孤零零站的馬路上。凄涼地看著無數(shù)的出租車飛馳而過，心一點點的失望，此刻坐在開著空調(diào)的車上簡直不要太幸福呢。

　　就說他們開會選的這個地方吧，聽上去很市里，可周圍簡直就是荒無人煙，人跡罕至……

　　車費(fèi)明天一定要報銷，不能像上次一樣給公司省錢，明天先去找小夢要個報銷單，再去找又寧姐簽字……

　　她甚至還仔細(xì)想了想報銷的流程，自己也覺得好笑，旋即釋然。

　　師傅笑瞇瞇看了眼鄒貝貝，“姑娘，晚上吃飯了嗎？”

　　“沒呢?！?p>　　鄒貝貝垮著臉，剛才開會的時候，她都快要餓死了，這會倒是沒感覺了，原來餓的久了也就慢慢不餓了。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這樣下去胃哪里受得了啊，上次有個姑娘也是加班，都十二點多了，胃疼的我直接給送醫(yī)院去了，年輕人在外邊打拼不容易啊。還得自己照顧好自己啊?！?p>　　鄒貝貝有些困，還是附和道，“可不是，師傅您吃過了嗎？”

　　“吃了，不吃這會哪里撐得住。這都快十二點了，我們下午六點就吃了?！睅煾的坎恍币暤囟⒅胺?。

　　這個點路上行人幾乎沒有了，不過還有挺多車的。他們現(xiàn)在剛剛過了三環(huán)的立交橋，鄒貝貝終于把視線脫離了計價器。

　　吱……忽然的急剎車讓鄒貝貝哐當(dāng)碰在了自己的背包上，師傅抓了一把鄒貝貝，幸虧背包比較高，不然額頭指定撞車上。

　　這下倒是不困了。

　　“你看……”

　　司機(jī)師傅氣憤地瞪了一眼前面橫空插過來的小汽車，“幸虧我一直盯著，不然準(zhǔn)出事。真缺德！沒素質(zhì)！”

　　終于安安穩(wěn)穩(wěn)地開到了學(xué)校西門的門口，鄒貝貝下車之后才覺得后怕。

　　十二點鐘的學(xué)校格外安靜，鄒貝貝沿著路邊疾步走。

　　西門外面倒是很亮，因為有路燈，簡直像是白天，可太過安靜的夜晚，總是讓人莫名害怕。

　　她邊走邊摸包里的鑰匙。

　　從校門口到宿舍樓還有很長一段距離，而且要經(jīng)過一個小樹林。這個小樹林白天的時候常有一對對談戀愛的學(xué)生，晚上倒是一個人都沒有。

　　鄒貝貝越想越怕，倒不是怕什么人，她是怕黑，從小就怕。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晚上都不怎么敢出門。

　　學(xué)校里面的路燈大概是節(jié)能燈，其實有些暗，周圍有樹的影子車的影子，層層疊疊躺在夜晚的孤單里。

　　鄒貝貝心里害怕，幾乎是數(shù)著時間走的。

　　終于，看到宿舍樓的時候，安全感又回來了。

　　她悄悄開了門，宿舍人都睡著了，鄒貝貝用五分鐘迅速換好衣服洗漱完，又躡手躡腳躺到床上。

　　22

　　鄒貝貝雖然住在學(xué)校里，其實大學(xué)畢業(yè)都三年了。

　　只不過今年她突發(fā)奇想決定考研。

　　也不是突發(fā)奇想，之前畢業(yè)的時候也想來著，但上學(xué)上夠了，只是上了幾年班發(fā)現(xiàn)上學(xué)似乎也沒有那么討厭。

　　托表姐的關(guān)系，她在南城大學(xué)申請了個考研宿舍。她想著要是考研成功的話，又要幾年沒有收入，她不想用家里的錢，最好自己多攢點錢，能省的就省一點。

　　還好，她本來就住慣了宿舍，而且一起住的人都不錯，處得也算和睦。

　　宿舍是四人間，有一個老師，還有一個在學(xué)校下屬企業(yè)上班的女生。

　　她挺知足，雖然一個人在外面難免會覺得孤獨(dú)，但大多時候她還是享受的。

　　鄒貝貝家在郊區(qū)藍(lán)山。

　　回家不開車的話其實不方便。

　　她有時候兩個周回去一次，有的時候幾個月都不回去一次。

　　決定考研之后她就很少回家了。

　　不知道是什么緣故，鄒貝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興許是今天晚上喝酒的緣故，又或者是下午喝咖啡的緣故。

　　鄒貝貝精神十足，完全不困，左思右想后悔喝了那杯咖啡。下午活動的時候，同事小夢給鄒貝貝沖了一杯咖啡。

　　鄒貝貝不愛喝咖啡，不過遞到嘴邊也不會拒絕。晚上吃飯的時候又湊熱鬧喝了點紅酒，她們吃的酒店自助里有好幾種酒，小夢喝了好幾種，非讓鄒貝貝也一起喝。

　　上大學(xué)的時候她倒是很喜歡喝咖啡，那時候圖書館有自動售賣機(jī)，兩枚硬幣投進(jìn)去就能接到一杯卡布奇諾或者摩卡的速溶咖啡。

　　可能因為是速溶，味道并不重，只有淡淡的咖啡香味。每次去上自習(xí)，她們幾個同學(xué)總是準(zhǔn)備一堆的硬幣用來買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考試的時候因為要突擊，晚上喝咖啡熬夜補(bǔ)習(xí)對鄒貝貝已經(jīng)絲毫不起作用了。

　　尤其記得大三的時候考數(shù)學(xué)，鄒貝貝因為晚上通宵看書，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買了兩三包咖啡沖下去，考試的時候還是覺得困。

　　現(xiàn)在倒好，下午喝了咖啡，晚上根本睡不著。

　　她很少失眠，忽然睡不著更覺得痛苦異常。

　　不失眠的人其實很難理解，覺得睡不著覺實在沒什么大不了，卻不知道睡不著簡直是天下第一痛苦之事。

　　她強(qiáng)迫自己閉著眼睛，但還是睡不著，又忍不住隔一會看一下手機(jī)。從能睡八個小時到能睡六個小時，最后變成了盼天亮……

　　終于看到手機(jī)上時間到了早上五點的時候，鄒貝貝忽然才松了一口氣，總算天亮了。

　　她想起了甄嬛傳里華妃說的那句“你試過從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嗎？”鄒貝貝想說她試過了。

　　她也總算在天亮到來的時候睡了一小會。

　　23

　　早上的空氣微涼，大約是昨夜狂風(fēng)暴雨的后勁還沒有過去。走在樹下，偶爾還會有一滴水珠落下來。

　　雖然只是六點鐘，太陽已經(jīng)很高，照的地上都是燦爛的光照。

　　文心樓的310宿舍還是很安靜，窗簾拉得很嚴(yán)實。

　　這個宿舍是四人間，兩張上下鋪，外面有個不大的公共空間。最開始搬來的是鄒貝貝、陳歡還有學(xué)校的一個老師。

　　后來韓宇鴻也住進(jìn)來了。310宿舍就算是住滿了。

　　原本三個人住也還算寬敞，鄒貝貝和陳歡算是常住人口，東西都不多。那個學(xué)校老師只有中午偶爾來休息，并沒有什么隨身物品。

　　韓宇鴻博士來了以后，一切都發(fā)生了變化。

　　她的行李過多，不但占據(jù)了陽臺的一半地方，公共空間也占據(jù)了大半，桌子上也堆滿了各種書。

　　原本整潔干凈的310宿舍面目全非。

　　鄒貝貝和陳歡相對無言。

　　這個宿舍最勤快的人是韓博士，今天最先起床的也是韓博士。

　　她的鬧鐘七點鐘就響了。她有起床氣，在床上待了好一會，自己念念有詞了一陣才出來，鄒貝貝睜眼的時候，韓宇鴻已經(jīng)開始挑選上班的衣服了。

　　對韓宇鴻來說，這是一項大工程。

　　她的衣服超級多，而且宿舍空間小，很多衣服都在壓在箱子里，韓宇鴻每天都要翻箱倒柜找衣服。

　　果然，她試了兩身都不滿意，照了好大一會鏡子，看鄒貝貝坐起來，她趕緊詢問意見：貝貝你快看，我穿這個怎么樣？

　　鄒貝貝睡眼惺忪看到她穿了白色的連體短裙。這個姐白色衣服真的多啊，“你好多白色衣服啊?！?p>　　“是吧，好看吧?！表n宇鴻又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這次她總算滿意了。

　　“貝貝，你昨天是不是很晚才回來，看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地上啦。”

　　鄒貝貝不敢照鏡子，也猜得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她捂著臉，口齒不清地回到：“對啊，特別晚。我又失眠了，不知道幾點才睡著的。韓博士，你說我這樣還能去上班嗎？”

　　鄒貝貝有點困迷糊了，把洗面奶當(dāng)成牙膏用，閉著眼洗刷的。沒睡醒，頭也疼得很。

　　“哈哈，其實沒有那么夸張，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去上班了?！?p>　　鄒貝貝看著韓宇鴻一陣風(fēng)似得帶上了房門，又坐回了床上。

　　鄒貝貝九點半上班。

　　現(xiàn)在是早上八點，她還有一點時間可以睡個回籠覺，可不知道為什么，雖然昨天晚上失眠，現(xiàn)在卻格外精神，她回想了一下昨天發(fā)生的事情，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24

　　鄒貝貝聞到陽臺的味道，食指大動。

　　不知道陳歡在煮什么東西。

　　陳歡是附近的上班族，他們公司算是校企，可以提供單身宿舍。雖然條件一般，至少能省下房租，就一直在這邊住著。

　　她們宿舍不限電，陳歡偷偷買了個電煮鍋，偶爾在陽臺上煮點東西，后來東西越買越多，陽臺儼然成了她的小廚房。

　　鄒貝貝靠在陽臺的玻璃上往外看了看，“你怎么還沒有出門？煮什么東西呢，這么香噴噴?！?p>　　陳歡指了指面前的小鍋，“我這不是打算自己做早飯嘛，你餓不餓，我下碗面給你吃?！?p>　　“你是想模仿港劇，人生沒有什么大不了嗎？”鄒貝貝很接招。

　　陳歡就笑，“我是真的在煮面，還不少呢，你要不要一起吃點？”

　　鄒貝貝湊近了看，果然一大鍋冒著熱氣的煮面，紅紅綠綠，讓人很有食欲。

　　她忍不住問，“你放的什么東西？”

　　“西紅柿土豆小油菜香菇，哦，還有香菜哈哈哈哈，我最愛吃香菜了?！?p>　　“我說怎么看著這么豐盛?！编u貝貝抹了一把臉，她總是習(xí)慣不擦臉自然干。

　　陳歡就很嫌棄，“你以后還是要擦臉的，不然只靠風(fēng)干的話，臉上的水分也一起帶走了。咱們這個年紀(jì)啊，也該注意了，人家不是說嘛，女生過了二十五，皮膚就要開始退化了，多保養(yǎng)總是沒錯的。”陳歡一邊盛面條，一邊建議。

　　說完，她又看了看鄒貝貝，“這個面條真的超級好吃，我給你盛一碗吧?！?p>　　“王婆賣瓜，陳歡自夸，面條而已，能好吃到哪里去?！编u貝貝忍不住說。但還是接過了陳歡遞過來的面條。

　　鄒貝貝是個嘴硬的人，一般別人給什么都會嘴上拒絕，然而她的行動總是出賣她的心。她說她是心軟的人，不會真的拒絕別人。

　　從睡衣兜里掏出了一張紙巾，鄒貝貝湊合著擦干了臉。

　　“早上吃這么豐盛，中午還能吃得下去嗎？”她看了看陳歡的一大碗面條。

　　“當(dāng)然，中午可以不吃啊。這樣就能省一頓。”陳歡笑著說，不知道真假。

　　“真假啊，你這么節(jié)儉，我豈不是吃了你的口糧。”鄒貝貝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陳歡在攢錢。

　　“開玩笑的，我餓了當(dāng)然就會吃的，不餓就不吃。姐們沒那么窮，吃碗面條還能吃窮了。”陳歡呼嚕嚕吃了一陣?！鞍?，我跟你說個事兒?！?p>　　“啥事？”鄒貝貝喝了口湯，看向陳歡。

　　陳歡又吃了一口面條才慢慢說道，“你發(fā)現(xiàn)了嗎，這個韓博士有點那啥?！?p>　　韓宇鴻在外面都是被人稱呼韓博士，在宿舍也是。

　　“那啥是啥？”鄒貝貝倒是好奇了。韓博士目前看來還是挺正常的，除了東西實在太多了，并不是網(wǎng)上傳的那種女博士。話說鄒貝貝也算認(rèn)識幾個女博士，看起來似乎都很正常。

　　“她…好像有點……強(qiáng)迫癥。”陳歡斟酌了一下字眼。

　　“我昨天剛好跟她一起出門，她鎖門的時候你不知道有多用力，還瘋狂踹門，我當(dāng)時都震驚了，就問她在干什么，她說要確保門關(guān)上了。”

　　“真假？”鄒貝貝沒見過，覺得陳歡有點夸張。

　　25

　　八點半，鄒貝貝準(zhǔn)時出門。

　　她今天穿了一條長裙，還是大三的時候跟朋友去夜市逛街買的一條棉布裙子。

　　鄒貝貝撫了撫裙角的褶皺，很久沒穿過這條裙子了，壓在行李箱的底層，今天翻出來穿上讓她似乎又回到了大學(xué)時代。

　　上課時間，學(xué)校里人不算很多。也有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從宿舍樓走出來，其實不看她們的話，鄒貝貝常常覺得自己很年輕。只是看到這些年輕的笑臉，才會覺得青春似乎已經(jīng)漸漸遠(yuǎn)去。

　　初讀大學(xué)，她還很幼稚，處在自卑和自信的中間。常常模仿偶像劇里女主角的打扮，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幼稚又可愛。

　　想到這，她的心忽然就飛到了大學(xué)時候，扎著馬尾，笑得傻傻的青春歲月。不自覺的，腳步也較以往輕快了許多。

　　她們學(xué)校這邊不算鬧市區(qū)，其實較安靜，離地鐵站有一站公交的距離。鄒貝貝習(xí)慣步行到地鐵，大概十幾站就到公司了。他們公司就在地鐵站對面，通勤距離其實還可以。

　　出了地鐵，她習(xí)慣去門口的便利店買點零食。便利店門口堆滿了各種飲料箱子，鄒貝貝使勁推了推門，門上響亮地說了聲歡迎光臨。

　　直奔冷藏區(qū)看了一圈，又在擺著熱乎早餐的地方仔細(xì)觀察了一圈。她早上吃了小半碗陳歡的面條，其實不餓，也沒有特別想吃的，但是看著這些熱騰騰的東西，味蕾就在一瞬間復(fù)蘇過來。

　　嘴角的弧度一直上翹，她才意識到自己又想起昨晚的那條微信。昨天忙著開會，都沒有趕上八卦。

　　舍友終于也開始隨大流的曬婚紗照，她是真的替她開心。宿舍六個人，她總算不負(fù)眾望，第一個成了所愿。每次大學(xué)班級群里聊天，總是要拿她們宿舍開涮，美其名曰“單身宿舍”。

　　她們每次當(dāng)然都是據(jù)理力爭，好像本無可爭論，只是那些人總是在群里曬婚紗曬孩子也就罷了，何必擠兌一些沒有對象的人嘛，讓宿舍一干人等很是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