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不答。
文大公子卻不依不饒的追問。
白祁被纏的煩了,然,要不惜一切代價將姚皇后請走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往外露的。
無奈,只能威脅道:“文大公子,恕在下無可奉告,你若想知道,便親自去問公主,再糾纏于我,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p> 白祁對著文大公子比劃了個手刀,還配合著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
文大公子退后兩步,吞了吞口水,心中將白祁從頭到腳罵了百八十遍,面上卻是終于消停了。
然,他也不走,就與白祁二人一左一右扒拉著院門,朝里面探頭探腦。
姚皇后院子里伺候的小婢女也不敢趕,于是,二人這一扒拉,就是一個多時辰。
沈凝進了屋子,先是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味。
正堂空無一人,只四腳爐里燃著裊裊淡香。
屋子里布置的十分簡潔,中堂一條長案上供著一尊白玉菩薩像。菩薩像下面擺著個玄黑大漆的方盒子,也不怎么起眼。
兩邊各擺了一只大花瓶,里頭插的卻不是繁花,而是楊柳枝。
下手兩張?zhí)珟熞?,正對門一張圓桌配五只小圓瞪,右手邊茶幾上還放了一只小型座鐘,進門左手邊擺著個方便凈手用的洗漱架子,比一般人家的正屋都要簡單許多。
大齊國的溫度比大盛還要熱一些,此時門窗敞著,穿堂風倒也溫和,一陣微風吹過,通往里屋的珠簾輕輕晃了晃,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沈凝深深吸了口氣,又拍了拍臉頰,調(diào)整了一個自覺合體的笑容,上前兩步,抬手掀開了珠簾。
她知道,她的母后就在里面,即便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也相信,她的母后知道她來了,即便她也沒有出聲。
西窗下,一身唐紫色常服的女子,梳著簡單的堆云髻,姿態(tài)閑適的靠在長榻之中。
聽見沈凝進來,并未抬手,只淡淡道:“你來了?!?p> 一縷陽光照亮了她的側(cè)顏,沈凝能看到她淺淺上揚的唇角和眼尾滋長的紋路。
心頭猛地一縮,便跪了下去。
沈凝呶了呶唇,喚了一聲:“母親?!?p> 她想,她大約是不愿她再喚她‘母后’的。
母后這個詞,代表了她大齊皇后娘娘的身份。
而這個身份卻是她復仇的利器,也是她正在用生命來擺脫的枷鎖。
果然,姚凰的唇角淺淺勾了一下。
她緩緩轉(zhuǎn)身,看向沈凝,某種有著沈凝從前不曾見過的疼惜與憐愛。
這種目光讓沈凝陌生,卻又溫暖。
姚凰朝她招了招手:“阿凝,過來坐。”
沈凝從善如流的站了起來,乖乖在軟榻另一邊坐下。
她沒急著開口說什么,只安安靜靜的看著對面之人,眼圈的酸意便止不住的涌了上來。
她飛快別過頭,抹了一下眼角。
才又轉(zhuǎn)過身,開門見山道:“母親,女兒是來接您回去的。”
姚凰笑了笑,替她斟了一杯茶,推到面前。
“阿凝,姨姨現(xiàn)在還不能跟你走?!?p> 她用最平靜柔和的語氣,說出了沈凝最不想聽話。
沈凝抿抿唇,她想過超過幾十個說服姚凰的理由,但此刻,都被姚凰抬手止住了。
甚至,她直接否認了她母親的身份。
第一次,她對自己說,‘姨姨’。
“阿凝,喝點茶潤潤喉,先聽姨姨與你說。”
沈凝端起茶盞,遞到唇邊,不知怎滴,就突然不太想喝。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她總覺得她試圖用在姚凰身上的手段,她會不會也用在自己身上?
這杯茶里不會有什么沾之即暈的好東西吧~
她不懷疑,若是她真昏睡個幾日,等再醒過來,絕對就已經(jīng)被送回大盛了。
姚凰輕笑出聲,沈凝頓時一囧,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好像是被看透了。
當即,想也不想的就喝了一口。
“阿凝,看來你在大盛生活的不錯,性子比從前有趣多了呢~”
沈凝覺得自己有被打趣到。
別的不說,但姚凰這份兒心態(tài),就夠她起碼再練上個二十年。
“我知道你是來勸我與你回去的,你會來,我也的確猜到了。”
“你心中所想的那些...關于我為何不去大盛的想法,都對,所以,阿凝啊,你還要勸我嗎?”
“我不回去,死在大齊的土地上,看齊國覆滅,會讓我覺得自己這近二十年的付出沒有白費?!?p> “會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若是回到大盛,我不但害怕面對晏兒,更怕想起他的父親...”
“我沒法理直氣壯的,站在他們面前,我沒錯,一切都對的,一切都值得,我終于報仇了,終于...報仇了...”
“阿凝,你可知我為何能在大齊坐穩(wěn)皇后的位子這么久?可知當年齊皇為何會去大盛?”
“因為,我...因為我楚姚才是罪魁禍首,在那之前的五年前,在西戎,我雖父親出訪西戎時,無意中救了一人...”
“那人便是被兄弟迫害,逃到西戎的齊皇...只那一次,鑄成了之后所有的錯?!?p> “他出訪大盛,是為了求娶我,可惜那時候我已經(jīng)與晏兒的父親兩情相悅?!?p> “齊鳴看出來了,便沒有向先皇開口,可是...馬球賽上,二人終究是斗了起來,互不相讓...”
“結(jié)果齊鳴受了傷,那時他只讓他隨行的大齊御醫(yī)看診,所以我們都不知道,那一次,傷了他的下腹...令他從那以后,再也不能生育?!?p> “而他身邊那名御醫(yī),其實還有一半西戎血統(tǒng),精通蠱蟲,后來的事...你們大概就都知道了。”
“我...也是這二年才知,他竟然傷的那樣重...以至于后來...”
姚凰深深舒了一口氣,顯然,她已經(jīng)用了足夠久的時間接受了自己一點點探究而來的真相。
“但這些,都不能阻擋我的初心,我是來報仇的,他用最殘忍的手段殺害了大盛儲君,連累十幾個家族千余人枉死...我要他血債血償?!?p> 沈凝閉了閉眼:“所以,母后,你...想與...”
沈凝又深呼了一口氣,到底沒問出之前的那句話,而是問了句:“母親,那秋兒到底是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