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之夜
我和田康林感到詫異,這樣的回答倒是與我們的起初的設(shè)想大相徑庭。
“老爺子…………”田康林還想勸說些什么,卻覺得理屈詞窮,揶揄了兩句老爺子還是閉上了嘴巴,抽自己的煙。
“傷風(fēng)敗俗,傷風(fēng)敗俗啊,不堪入目,不堪入目??!”老爺子抖落煙桿的灰說到。
“大爺,其實把項塵老子找回來也不是不可以,你別怪侄兒說話直,以后萬一你哪天就畢業(yè)歸天了,項塵總要有人照顧。”一旁的王二叔倒是心直口快,直言不諱。
“我要是走了,項塵不活也罷!”項少俠爺爺抽了一口旱煙說到,聲音卻軟了下去。
“老爺子,我們與項塵緣分不淺,就是想要幫幫他,我們在社會上還是有一點(diǎn)能力的,所以,我覺得找回來項塵爸爸應(yīng)該不算難!”田康林扔掉煙頭,又呡了一口濃茶緩緩開口。
項少俠爺爺不再發(fā)話,蠕動干燥的嘴唇吧唧吧唧旱煙桶,隨后便沉默走出門去。
“老爺子去哪?”我低聲輕吻王二叔。
“老爺子應(yīng)該是要去找我家老爺子!”王二叔爽快大口喝茶回答我道。
我和田康林搖頭苦笑,這一次的尋人之旅似乎并不太順通。
“我大爺腦袋不靈光,思想有問題,他不給你們不講,我可以給你們講!你們想要什么信息我都可以幫忙!”王二叔倒是熱情開口。
“王大哥,洗耳恭聽。”聽到王二叔的話,我眼里亮出光來,頗有一副“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轉(zhuǎn)折。
“項塵的爸爸叫項建宏,算下來今年應(yīng)該是有38歲了,2012年的時候和隔壁村兒的吳慧鶯一起走的,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p> “王二叔,你覺得這倆人現(xiàn)在?”田康林始終沒有好意思開口說出到底是死亡還是健在。
“哎呀,說話就別拐彎抹角的,要說什么就說什么,客套啥子呢,我覺得大概還是活著的!”王二叔翻了一個白眼,豁達(dá)豪爽的樣子可愛極了。
“你怎么能就此定論?”
“你想想啊,兩個大活人了,就是去要飯也不至于餓死的嘛!”王二叔哈哈大笑。
我和田康林一起笑起來,總覺得這是冷笑話,不去配合又覺得不太禮貌。
“王二叔,你不能幫我們描述一下項建宏的長相?”
“咋了?你倆還準(zhǔn)備按圖索驥勒,七八年都過去了蝌蚪也得變成癩蛤蟆,長相都變了!”王二叔直接否定了我的提議。
“身份證號,對,身份證號!如果項建宏還在人世,他肯定要生活,現(xiàn)代社會沒有身份證寸步難行,拿到他的身份證,我就可以找關(guān)系檢索出來!”田康林語氣激動說到。
“身份證?身份證咋用勒?怎么個檢索?”王二叔疑問出聲。
“在外面的城市,你買房子租房子要用到身份證,乘車需要身份證,去醫(yī)院醫(yī)病買要也需要身份證,所以,他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田康林向王二叔解釋道。
“哦~懂了!”王二叔一拍腦袋,仿佛這一拍就茅塞頓開。
“沒有身份證,但是我知道他家的戶口本放在哪里的!”王二叔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嚷嚷到。
“在哪里!”田康林起身急忙問到,仿佛找到黑暗洞口里的一束光。
王二叔向門外張望了幾眼,然后他佝僂著躡手躡腳走進(jìn)一間臥室,樣子滑稽,實在不太像是個中年男人的沉重模樣,我該說他是幼稚可愛呢,還是童心未泯?
不大一會兒,王二叔便從臥室里走出來,輕手輕腳關(guān)上臥室門,懷里揣著東西,一目明了。
“來,來,來,快記下,不然等會兒被我大爺看到了非得打我就腦殼!”王二叔賊眉鼠眼的把戶口本遞給我,我急忙打開,看到了戶主項建宏的名字,順手用手機(jī)將戶口本幾頁拍了下來。
“快快,王二叔,物歸原處!”我裝作急促的模樣順手把戶口本遞回王二叔的懷里,像扔掉一個燙手山芋。
王二叔拿回戶口本揣在懷里,再一次彎著腰躡手躡腳打開臥室的門,不一會兒,王二叔從臥室里出來,直到輕輕關(guān)上門以后,才長舒一口氣。
我含笑看著此刻額頭上有著些許冷汗的王二叔,看破不說破,王二叔對項塵家的情況知曉的倒是分外清明!
村里人很熱情,搜刮完項少俠家的食材后,一群人又各自回到家里帶來食材,碗筷,桌椅板凳后又熱火朝天的烹飪。
直到晚上九點(diǎn)多,小山村熱鬧起來,每家每戶都打開燈,在夜色的大山里,梯田上,河道旁,山坡,高坎邊一簇簇的人間煙火,星羅棋布般在山的幕布上。
一頓推杯換盞的晚餐來的緩慢,去的也緩慢,婦女們嘮家常,小孩兒在奔跑,男人喝酒劃拳,老人靠坐在門口,看著院子里的熱鬧,摩挲手上盤出光華的龍頭拐杖。
吃飯的時候,項少俠胡亂吃了兩碗飯后,便消失在此刻有著些許荒誕的宴席。
我在同村里人推杯換盞的時候,卻始終沒有再看到項少俠的身影。
借著離開桌席上廁所的機(jī)會,我推開院子的大門,我有些微醺了,便在大門口渡步越走越遠(yuǎn)。
遠(yuǎn)遠(yuǎn)的,我看到項少俠抱著那一只瘸腿的狗子坐在河道上的小堤壩上,身旁的絕世神劍擺放整齊。
我慢慢朝項少俠走過去,眼前這個善良純真又倔強(qiáng)的孩子,讓我不得不去思考他的智商到底是什么狀態(tài)模樣。
我再一次回想起,那一日被孤立的項少俠為了救下那只狗子的情景。
那天傍晚,我和田康林見勢不妙,急忙趕過去制止了孩子們越演越烈的歹毒鬧劇。
只見項少俠用雙手掙扎撐起身軀,看著離去的小兒們,舉起已經(jīng)斷作兩截的木劍說到:“你們都認(rèn)為我不是大俠,總有一天我會是大俠!”
項少俠憤憤兩聲,停滯在原地,出著粗氣。
“來,孩子,我們?nèi)ゲ咙c(diǎn)藥。”田康林看著所幸流血不多的項少俠說到。
“啊,不,不,不用?!表椛賯b被田康林突然的關(guān)心反而搞得有點(diǎn)局促。
“怎么能行呢,都流血了,我們?nèi)グ涯樝戳恕!碧锟盗盅普T,盡量語氣溫柔說到。
“真的不用,真的不用,”項少俠連忙跑到河邊,捧起水來洗臉,隨即抱起游回岸邊的狗子走到我們的面前。
只見他把狗子夾在胳膊窩里,對我和田康林抱拳,這動作倒是和電視里學(xué)分有模有樣,項少俠說到:“作為一名大俠,這點(diǎn)小傷算不得什么?!?p>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要走。
“哎,孩子,你去哪兒?”田康林急忙出聲。
“我的劍斷了,我要再去尋找一把絕世寶劍!”項少俠便跳下田埂,朝遠(yuǎn)處的森林走去。
回憶的小男孩總是不愛說話,卻又俠肝義膽,若是在金庸的筆下想必也是個大器晚成的角色。
“項少俠,在看什么呢?”我走過去,坐在項少俠身邊。
“我在看螢火蟲。”項少俠沒有看我,臉上卻揚(yáng)起微笑。
“螢火蟲?在哪里呀?”我看著黑洞洞的夜空,卻始終沒有看到任何閃光的一點(diǎn),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秋季尾聲,夏季也要的精靈應(yīng)該蟄伏的。
“在那兒,你看,一閃一閃的,綠色的光!”項少俠指向東北的一片黑暗說到。
我說著項少俠的手指,看向遠(yuǎn)處,卻始終沒能看到項少俠口中一閃一閃的螢火蟲。
“大哥哥,你看,那兒又飛來一只螢火蟲!”項少俠高興的拍著我的手臂,向我指引。
我極力的睜大眼睛,在夜空里搜尋。
“大哥哥,你看,那邊的田野黎飛起來好多螢火蟲,還有,還有河里也飛了起來,哇哦,他們在空中跳舞!”
項少俠滿臉希冀的看著此刻的夜空,興高采烈,隨后站起身來,抱起絕世寶劍,在平地上也開始舞動起來,那一只瘸腿的狗子圍繞在項少俠身旁腳下跳躍奔跑。
我再一次看向空中,可是綠色的螢火蟲始終沒有縈繞在我的眼簾,我轉(zhuǎn)頭看向項少俠,項少俠的眼珠是綠色的,恍然間,我看到兩只螢火蟲!
項少俠終于是累了,又坐回我的身旁。
“大哥哥,你看到螢火蟲了嗎?他們好自由啊,他們想怎么飛就怎么飛,想飛到哪兒就飛到哪兒,想發(fā)光就發(fā)光!”項少俠吐字清晰的說到,這一刻的項少俠讓我覺得就是一個正常人。
“我看到了,綠色的螢火蟲,他們在黑夜里舞蹈!”我摸了摸項少俠的腦袋溫柔說到。
“大哥哥,我可以在你的肩膀上靠一靠嗎?”項少俠帶著祈求。
“當(dāng)然可以!”我把身子降低,讓項少俠靠在我的肩膀上。
兩個人都不說話,狗子靠在項少俠的腿旁,那把絕世好劍靠在狗子的斷腿旁,發(fā)出綠色的螢光。
我看著河道里汩汩的流水,反射月光,絲滑在石頭之間,聲音清脆又輕靈。
“大哥哥,你看到螢火蟲了嗎?他們好自由啊,他們想怎么飛就怎么飛,想飛到哪兒就飛到哪兒,想發(fā)光就發(fā)光!”項少俠的話在我的腦海里不斷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