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趙玉瑾從夢里醒來。
他翻來覆去回憶著夢境,琢磨這個夢意喻著什么:到底是自己的意念讓自己做了母妃安好的夢,還是夭夭特意托夢讓我知道她已救下母妃........
他潛意識里更傾向于后者,畢竟昨日的龍卷風(fēng)詭異至極,不波及旁人,不損毀房屋,單單就卷了母妃一個人離去。
夭夭說過她是九天玄女,她要搭救自己的母親,她的阿娘,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
趙玉瑾起身洗漱,吃畢早膳,悄悄吩咐無悔,帶著長春宮春夏秋冬四位姑姑,按著他夢里所記的地理環(huán)境和道觀名字去找那個地方,說找著了就留在那里保護母親,來信告之便是。
待無悔走后,他趕在早朝前截住陶相,攜了他先去面見趙淵,正好陶相跟趙玉瑾的擔(dān)憂一樣,也一肚子的心事。
這兩人的話無疑讓趙淵也添了心事。
趙淵揉著眉心,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的探子剛回報玉郎已在北疆、女真、克烈之地自立門戶,國名居然叫玉夭,玉郎對昭陽公主銘記到這種程度,為她報仇那真是毋庸置疑。
而今,趙玉瑾和陶相不但認(rèn)為玉郎是隱患,連他那派出去對付玉郎的兒子也可能反戈一擊,趙淵真是一個頭膨脹到了十倍大。
陶相:“陛下,臣只是想萬無一失,并非確信寧王會反?!?p> 趙玉瑾:“父皇,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還是要早做安排才是。”
“玉瑾,父皇老了。”
趙淵看著趙玉瑾突然傷感道,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趙玉瑾和陶相一愣。
兩人的眼光不由落在皇帝斑白的頭發(fā)和憔悴的臉龐上,這么把趙淵周身一打量,竟然發(fā)現(xiàn)趙淵不但消瘦得厲害,連脊梁都不似曾經(jīng)那么挺拔。
趙玉瑾心里一陣難過,從年初到現(xiàn)在,趙淵經(jīng)歷了太多,魏王、靜安、太子、昭陽、貴妃相繼死去,玉郎叛逃,而今連寧王都可能反了他,如此多的打擊內(nèi)憂外患,怎不讓他心力交瘁衰老加劇。
“父皇春秋正盛何出此言,您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壁w玉瑾望著父親安慰,又上前為趙淵按摩頭部,溫聲道:“兒臣愿為父皇分憂?!?p> 趙淵閉上眼,半晌道:“是該好好休息了。朕的江山早遲是要交到你手上,不若現(xiàn)在禪讓于你,也好讓寧王早些死心?!?p> 這刻,趙淵覺得讓趙玉瑾繼位不但能讓寧王死心,大約也能讓玉郎死心。
畢竟玉郎恨的是他,趙玉瑾可沒有對不起玉郎,兩人私交也甚篤,玉郎應(yīng)該不會找這位新帝的麻煩。
趙玉瑾手一哆嗦,嚇得跪了下來:“父皇,兒臣絕無此意!”
陶相咚一聲跪了:“陛下,何出此言啊,現(xiàn)在正是內(nèi)憂外患之時,您怎么能撂挑子!”
趙淵卻淡然一笑,吩咐豐泰公公擬詔書,跪著的兩人一看皇帝來真的,不覺傻眼了。
就事論事,他兩哪一個行動,哪一句話在逼宮?
根本沒有!
趙玉瑾磕頭:“父皇,請三思!”
趙淵慈愛地看著趙玉瑾,向他伸出手:“玉瑾,起來吧,父皇老了累了,你不是要為父皇分憂,那就好好干?!?p> 他又轉(zhuǎn)向陶相,虛扶了一把,道:“陶相,你也起來吧,還請好好輔佐辰王?!?p> 奉賢皇帝禪讓詔書猝然發(fā)出,惹人浮想聯(lián)翩,畢竟事前毫無預(yù)兆,一時大臣們都懷疑趙玉瑾用了什么不正當(dāng)手段謀奪了皇位。
剛到虎牢關(guān)的寧王接到了皇帝的禪讓詔書,他怎肯相信不過中年的皇帝會主動讓位。
這里面一定有陰謀。
這次寧王沒有喝酒,而是把那詔書拿給陶清婉看,問:“依你看,辰王有無逼宮?”
他這么問,當(dāng)然是因為知道青兒到底是誰,從她面臨就死求賜玉蝴蝶,寧王心底便有了答案。
這玉蝴蝶,到底也勾起了他少時的情意,當(dāng)然也表明了陶清婉不可能是趙玉瑾的人。如今,她知曉了當(dāng)年的誤會,更不可能做危害他的事。
不過,寧王并未拆穿陶清婉的身份,出于某種男人的私心,他更愿意她是青兒的背景,哪怕身份低賤一點也無所謂。
陶清婉憑著她對趙玉瑾的了解,道:“聞聽辰王不過一胸?zé)o大志閑散王爺,歷來無心儲位,在如今這節(jié)骨眼上,他更不可能想攬事挑擔(dān)子,大約真是皇帝這半年所受打擊太多心灰意冷了?!?p> 寧王知道,陶清婉是恨辰王的,如今看到了玉蝴蝶知道了辰王幼年便誆騙與她,只怕那恨又疊加了幾層,可即便這樣她也說不會是趙玉瑾搶來的皇位,這就說明陶清婉是足夠了解趙玉瑾的。
寧王的憤怒一掃而光。
他對趙玉瑾感情復(fù)雜,但卻談不上厭惡和憤恨。
趙玉瑾小時候莫過調(diào)皮一點,從來不是大奸大惡之輩,長大懂事后和他也兄友弟恭并無交惡,這次更得他相助才能脫離天牢。
寧王的痛苦莫過是做父親的太偏心,什么好的都要留給趙玉瑾,眼里總看不到他的好。
那天,寧王一個人靜坐良久,漸漸想明白了些事情。
他能做得好皇帝,趙玉瑾卻做不得將軍。
父親如此安排他們,怕也是為了穩(wěn)固江山。辰王安內(nèi),他攘外,若兄弟同心,奉賢必然在他們手里繁榮昌盛。
寧王又想到了自己和昭陽那次對飲,兩人都說了平生所愿,那時他說“真想快意沖鋒,直搗黃龍,殺他個天下一統(tǒng),哪還會有年年征戰(zhàn)不死不休!“又說“希望有一天海晏河清,四海升平,我們的將軍也可以孝養(yǎng)母親照顧妻兒?!?p> 寧王暫時拋開父親那偏心的問題,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當(dāng)皇帝,約莫也是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
畢竟,現(xiàn)在換了個皇帝,趙玉瑾受昭陽的影響,說不定會還民太平,不似趙淵那樣只滿足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可真正的太平,永遠在天下一統(tǒng)之后,約莫趙玉瑾能明白這點。
寧王上表賀趙玉瑾登基,收起了要攪動風(fēng)云的心。
隨后他便帶著使臣去了玉夭國。
他第一個向玉郎展示了趙玉瑾繼位詔書,再褒獎了玉郎剿滅入侵外敵的豐功,并當(dāng)場誦讀了皇帝對玉郎的封賞,一副完全不知道玉郎已自立門戶的樣子。
玉郎接過那詔書研究了半晌,千真萬確趙玉瑾當(dāng)了奉賢皇帝,當(dāng)下他便躊躇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趙玉瑾為他不惜為質(zhì),愿意為他以身擋刀,為救他寧愿丟棄身份跟他叛逃。
趙玉瑾也曾對夭夭百般維護,處處照顧。
玉郎可是半分都不曾忘記辰王的好。
當(dāng)然玉郎也沒忘記曾對趙玉瑾說的那句話:“我玉郎這輩子交的真朋友算你一個?!?p> 現(xiàn)在真朋友登基為帝,我就帶著大軍兵臨城下去賀喜?
玉郎做不到那樣的事,他在心里已經(jīng)放棄打回奉賢的計劃。
只是這封賞,接與不接,他得再想想。
寧王看玉郎并未一口拒絕,心下大喜,面上卻不顯:“令妹的事情原為一個妖道所為,父皇一屆凡人,也是受了那人的蠱惑。錯已鑄成,悔恨無門,新皇甚至哀慟得形銷骨立差點跟著而去。玉兄也要節(jié)哀,人死不能復(fù)生,但我們可以為她去努力完成心愿,拯救萬民?!?p> 這話無疑一棍子把玉郎敲醒。
他還不能與奉賢打了!
夭夭的心愿是拯救萬民,打仗便是荼毒萬民,與她的愿望背道而馳。
寧王怕是有意點醒他。
而今,自己若不接受封賞,成為奉賢的臣子,自然便是叛變的敵人。
那么,奉賢斷不會就此罷休,結(jié)局莫非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