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啪”!地一聲,一本書砸到紫檀桌案上。
陶夭夭從里間奔出來,看見玉郎不知何時坐到了她的寶榻上,他說:“憐憐給你的書。”
陶夭夭看了看門,詫異這人走路都是飄的嗎,自己竟然沒聽到一點(diǎn)足音。
這哥哥自從被變走又回來后簡直像變了個人,連女兒家閨房也不避諱了,而且臉不紅心不跳落落大方進(jìn)出,倒讓她不好拒絕,不然就成了她成天掛念著男呀女的。
“這是什么呀,哥哥?!?p> 陶夭夭看那書實(shí)在古樸,書頁透著淡淡的黃,材質(zhì)很特別,非紙非絹非帛,薄薄的,拉扯了下,卻發(fā)現(xiàn)堅韌無比,封皮上有幾個大字《通天錄》。她不解其意,遂翻看內(nèi)頁,字都認(rèn)識,組合起來卻有些玄妙。
一句話,從里到外看不懂。
她扔開這天書,“啪”地一聲,那書它滑到了案臺的邊緣。陶夭夭掉轉(zhuǎn)身體面向玉郎而坐,問:“憐憐為什么要送我書?他來過?”
玉郎把榻上的鏤金靠枕抱在胸前,懶懶道:“他走時給我的。我也是才想起這事。至于為什么他要送你書,這個你得問他。大約是答應(yīng)你的事沒做到,良心不安,給你本魔術(shù)書讓你自學(xué)?!?p> 陶夭夭又回頭欠身抓起那本天書,努力理解那通篇艱深晦澀的古文,越看頭越膨脹,捧了頭痛苦,這還怎么學(xué)啊,這么個絕學(xué)要和自己失之交臂,豈不是暴斂天物。
玉郎就丟開靠枕過來翻書,邊看邊說,也不是很難吧,你看第一頁大約就是教人筑基,無論做什么事哪有一蹴而就的,這個基礎(chǔ),書上寫的是要強(qiáng)健體魄和打坐修心,不但魔術(shù),我認(rèn)為無論修學(xué)什么,這第一關(guān)都得從這里開始。
陶夭夭愁眉苦臉,雙手托腮沉思了會,就轉(zhuǎn)臉對玉郎露出了那個招牌笑容,道:“哥哥,你能看懂這本書,你可不可以先學(xué)了來教我,我自己學(xué)定會一知半解瞎胡練,到時走火入魔就不好了?!?p> 玉郎等的就是這句話,嘴角不易察覺勾了一下,把書拿在手里,道:“夭夭說得極事,那就這么說定了,到時咱們一起成為魔術(shù)界的大師級人物?!?p> “好啊,以后我聽哥哥教導(dǎo),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就是我?guī)煾噶??!?p> “打住,哥哥就哥哥,什么師父不師父的,不許亂叫。”
“好吧,哥哥,你辛苦啦。”陶夭夭滿臉都是那甜死人不要命的招牌軟萌笑。
她有些小興奮,一想到自己有天可能成為憐憐那種魔術(shù)大師,不禁熱血沸騰躍躍欲試,道:“哥哥,今天就開始吧?!?p> 玉郎把那書拿在手里往外走,臨出門回頭道:“明天早上。今天讓我再琢磨下第一章,我怕誤人子弟?!?p> 門一合上,玉郎就把那書往上一拋,接住,低頭吻了書的扉頁,轉(zhuǎn)頭看了看門,無聲地笑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里還忍不住抱著那書在臉上蹭了蹭。
《通天錄》,這本被他稱為魔術(shù)寶典的書卻是通天之路,凡人羽化登仙的上古秘法。
神也是有私心的,特別是他這種有了執(zhí)念又霸道不講規(guī)則的神。
這還得從昊天成為玉郎說起。說來也是人心不足,他越陪伴陶夭夭,就越想長長久久,某一日突然意識凡人的她轉(zhuǎn)瞬會老,會死,會離他而去,頓時整個人就不好了。
雖然待夭夭死后,他可以繼續(xù)耍那流氓無賴的手段,讓她再附體重生,可重生卻不是那么簡單的事,首先需要找到一個和她年貌神似的身體,且那身體必須與她同時死去,而他還得不錯時機(jī)截住那生魂,再擺平地府一干人等……
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下,他萌生了要陶夭夭長生久視的念頭,極其強(qiáng)烈的執(zhí)念,無論多難,他都想拼力一試。
凡人修仙,談何容易,要機(jī)緣,要天賦,有人修了漫漫百年也還在欲界打轉(zhuǎn),更有修了千年也跳不出色界的,只有入了真人境界,才有望盼得一道天劫,渡劫成功的飛升成仙,失敗則魂飛魄散。
總之修仙是一條艱辛的路,不成功便成仁。
他想,若是有他昊天戰(zhàn)神一路護(hù)法,陶夭夭修煉途中風(fēng)險便會極大降低,若是再有一位肯接引她成為替任的神尊教導(dǎo)提撥,那勝算就大了很多。
為什么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這很簡單,就如凡人的仕途升遷,有上級的重視培養(yǎng)和提撥,你也得具備資質(zhì)自身努力上進(jìn),不然就算違規(guī)坐上了那個位置,也是力有不逮,德不配位。
接引天神,誰合適呢?
誰會愿意?
成為玉郎的昊天在他那廂房里元神出竅,直入九天云霄,往那九天瓊臺而去,這是他靈光一閃腦內(nèi)最合適的人選——九天圣母娘娘。
為什是她最合適?
原來昊天驀地想到陶夭夭曾扮演過九天玄女,即這位圣母娘娘。而他往天庭機(jī)要天神一打聽,得到的情報是這位娘娘近三百年內(nèi)會卸任,要去做個逍遙快活的散仙。
夭夭哪能活三百年啊。那就讓圣母早點(diǎn)退位!
霸道又不講規(guī)則的昊天戰(zhàn)神就是這么想的,還打算這么干。
但是,倆人雖同為戰(zhàn)神,卻不是同個體系,圣母掌管人間大地兵爭,昊天震懾的是妖魔鬼三界。
這一去不管是打還是求,昊天下定決心,得不到圣母的首肯就絕不回去。
………………
暫且說說玉郎隔壁這邊屋里,有了期待的陶夭夭哪能坐得住,又想到了哥哥說打基礎(chǔ)強(qiáng)健體魄的話,抄起匕首就跳出門,又去慫恿結(jié)拜弟弟玉笙到后院去找事,這是她這陣子的新玩法,得了玉郎武藝真?zhèn)鞯乃?,怎能不去挑?zhàn)后院那群家將。
她從沒忘記玉笙說過“公子是從府里這群家將圍堵廝殺練出來的人”。現(xiàn)而今她就這么天天去挑一下,也妄圖把自己琢磨成器。
這些日子來,玉郎把她寵得有些膽大妄為,抑郁什么的早不知蹤影。
這些家將也喜歡這個俊俏的少年郎,知道這小子后面有玉郎撐腰,也不留手,權(quán)當(dāng)錘煉她。
當(dāng)然她經(jīng)常被錘煉得很難看。
吃了虧的她便會去找哥哥教些破解招式。如此循環(huán)找死,陶夭夭的戰(zhàn)力得到了飛速提升。
這刻玉笙又被迫和她站到了包圍圈里。
這兩姐弟,陶夭夭黑衣掩紅衫,玉笙青衫罩白衣,兩人背靠背做防御架勢,黑衣的神色漠然美麗,青衫的嘴角噙了股薄薄的孤絕,總之畫面是養(yǎng)眼之極。
周圍的家將看直了眼睛。眾人心道,侯爺俊美無匹,連兩個侍從都堪稱絕色。
“張叔叔,得罪了!”
陶夭夭打了聲招呼客氣了一句,看那些人不動手就先發(fā)制人,突如離弦之箭射入人群,那身法迅捷手中的匕首凌厲如秋風(fēng)掃落葉,玉笙隨后而至,雙刀不離小姐姐左右。
一個短刃靈如飛蛇,一個大刀勢如奔雷,先前圍住她們的五位家將左支右絀漸漸不支,一個褐衣大叔叫“你們都上!”外圍看熱鬧的幾個便加入了戰(zhàn)圈。
后院呼喝、兵器撞擊之聲不絕于耳,坐在屋里的玉郎正頭疼地理解著桌上那本《通天錄》,他起身推后窗瞧見那兩姐弟正力戰(zhàn)眾家將,果然經(jīng)昊天教導(dǎo)過的陶夭夭已經(jīng)脫胎換骨,心道,自己再也不能隨便制住她了。
這個玉郎卻是玉郎本尊,那昊天元神說走就走“嗖”地消失了,他的靈魂才重得了自由。
他因前頭見著昊天借憐憐之名送書給陶夭夭,他便也好奇那魔術(shù)書到底是啥東西,鬼才相信這是普通的魔術(shù)師,不過騙夭夭的把戲。
然而自負(fù)文化的他也沒看懂這本書。
看不懂書的玉郎就被后院惡戰(zhàn)的聲響吸引了過去。
他雖然能天天見著夭夭,卻再不能跟她說一句話。那個可惡的昊天雖然沒有禁錮他的五識,卻禁了他的言,斷了他行動的能力。
這刻的自由玉郎想好好珍惜一下,立時拔腿往后院去湊熱鬧。
這一通惡戰(zhàn),在玉郎的駕臨后空前白熱化。陶夭夭想在哥哥面前露臉,越發(fā)賣力,家將怕侯爺覺得自己無用,也玩命攻擊。
直到雙方都覺酣暢淋漓了,終于休戰(zhàn)罷手。叫張清的中年男人過來招呼玉郎,并褒獎他的兩個小侍從,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我們不服老都不行?!?p> 陶夭夭也蹭到玉郎跟前,由于前一陣昊天那不講男女之別的寵溺縱容,她自然就拽了玉郎袖子歡快地叫哥哥,眼巴巴地等玉郎的表揚(yáng)。
玉郎只得表揚(yáng):“夭夭真是練武奇才,假以時日你便要趕超哥哥了?!?p> 陶夭夭小臉生花,眉目燦燦奪目,連聲“超不了,超不了,我第二就好。”
院里一陣爽朗的大笑,這個正在謙虛的人又不太謙虛的樣子,惹得那些叔叔們開懷不已。
張清是位面容黧黑但五官頗為俊朗的男人,家將里面陶夭夭最喜歡這位叔叔,因?yàn)橛X得這人敦厚心腸好,是個處處為人設(shè)想的人。當(dāng)然也因?yàn)槭迨謇锼詈每础?p> 張清面向玉郎,由衷道:“玉夭打磨下去必將是員猛將?!?p> 陶夭夭便趕緊抱拳頑皮道:“借張叔叔吉言!”回身她就抱住玉郎胳膊:“哥哥,你聽見張叔叔的話啦,你可得帶我去戰(zhàn)場歷練歷練,玉不琢不成器,人也一樣?!?p> 玉郎低頭看她那男女授受不親的動作,又特別還是在人多眼雜的公共場合,心道,昊天你這是要把夭夭寵成個沒規(guī)矩的,給別人看見到底不好。
他不動聲色抽出胳膊,敷衍“以后再說”,心里想的卻是“帶你去戰(zhàn)場昊天不劈了我”。
張清便在那一旁幫腔,說侯爺這么大時早已獨(dú)自領(lǐng)兵了,年輕人就是該早早歷練,又說玉夭玉笙當(dāng)真不錯,是塊練武的好材料。
陶夭夭總算想起謙虛了,笑道:“張叔叔,哪是我們厲害,是叔叔們在放水呢?!?p> 張清正擦汗,聞言停住手,不解問:“放水何意?”
“放水,就是手下留情的意思?!庇耋辖釉?,跟陶夭夭混久了,他會熟練運(yùn)用很多現(xiàn)代詞匯。
又過來一個中年人,叫武忠義,白凈斯文臉,倒看不出是個百戰(zhàn)老卒,他道:“玉夭這進(jìn)步真是神速,不愧是我們侯爺親自調(diào)教出的人?!?p> 陶夭夭有點(diǎn)不好意地笑了,說成天來鬧他們真是過意不去,自己做了點(diǎn)解渴的酒來感謝他們,過來時忘拿了,說著便招呼玉笙同她回自己院里去拿。
待兩個俊俏少年抬來一個大肚子半人高的壇子,嚇壞了院里的家將們,都道,太多啦!喝不了那么多!又說剛出汗再喝冷酒不好,一時七嘴八舌圍著那口缸子一樣的酒壇打轉(zhuǎn),酒封都沒有堵住那馥郁清甜的酒香四溢。
這味道讓人口舌生津,蠢蠢欲動。有人已經(jīng)一邊謙虛一邊又忙不迭地拆開了酒封,待看清壇里的東西,便有人大惑不解:“啊!怎么沒有酒水?”
眾人這才看清,壇子里半缸干的酒糟,真無半點(diǎn)酒水。
看人們都把眼光停在自己臉上,陶夭夭吩咐玉笙去把準(zhǔn)備的開水提來,還沖他背影喊:“玉笙,別忘了拿竹管”,玉笙回應(yīng)著“知道啦”跑遠(yuǎn)。
玉笙很快拿了開水和竹管過來,一切準(zhǔn)確就緒,陶夭夭便把那開水倒入缸里,再把竹管分發(fā)給眾人,道:“管子插到底部,然后吸,千萬別把管子放水里,會燙嘴。”
她又解釋,此酒是熱的,度數(shù)也不高,非常適合叔叔們練武后解乏消渴。
摻水的酒,眾人嘀嘀咕咕這還會好喝?心底都認(rèn)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
玉郎率先拿著竹管插入壇子底部吸了一口。
眾人緊張地看著玉郎的臉色,卻見侯爺舍不得撒手了,咕嘟咕嘟吸得歡,一臉舒暢愜意。
有人等不及了,叫“侯爺,好了,好了,咱們有幾十號人呢!”
玉郎這才意猶未竟的抬起頭來,取出了自己的竹管,示意眾人上。
人們“呼啦”圍上去,一口氣一堆管子插了進(jìn)去,個個在那里喝得起勁,完了紛紛道:“真是好喝又解渴啊,越喝越想喝,還真是酒,玉夭你怎會做這些?厲害??!以后咱們有口福了?!?p> 怎么會做這些?還不是因?yàn)楦F!
陶夭夭的前生是陳陳,陳陳的老爸是酒鬼,但家里又赤貧,連買酒都舍不得花錢,陳富貴就只有八方探求努力自學(xué)成才鼓搗起了釀酒。陳陳作為長女,什么事都要做,這釀酒任務(wù)后來就落在了她身上。
陶夭夭在那里眉開眼笑,可能熱,她正把雙手的紅里衣裹著黑袖子往上卷,露出了玉藕一般的半條手臂,她摩挲著竹管,一副摩拳擦掌要擠進(jìn)去的架勢。
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勞動成果得到人家尊重喜愛更開心的事,此刻陶夭夭興奮得不要不要的,俏臉兒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玉郎站那里看著她那可愛的小模樣,忍不住唇就彎了弧度,哪有這么美艷潑皮的“九天玄女”……..
“這酒名什么?”玉郎拿手里那只竹管去敲陶夭夭拽著的竹管。
陶夭夭道:“下里巴人?!?p> 玉郎聞言,看了一眼那群圍成一堆插竹管吸酒的人,確實(shí)不怎么陽春白雪啊,下里巴人這名字倒真貼切。這丫頭確實(shí)是個有趣的人。
“不過,名字長了點(diǎn),叫起來不甚好聽,換個唄?!庇窭捎智锰肇藏驳闹窆堋?p> 陶夭夭也拿竹管回敲著玩鬧,道:“哥哥,那就叫‘巴人’,怎樣?”
玉郎便道“好”,便對眾人宣稱此酒名為“巴人。”眾人皆道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