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星,荒野。
……
改裝過的越野車,孤獨的行駛在公路上,這一路,景玄都陰沉的盯著王二柱,而林川則是坐在后面,梳理著這幾天的得失。
首先是單純的計算收入。
如果沒有遭遇到捕奴隊,這一周怎么說他也能賺到一千多塊,四舍五入就是兩千,對林川來說,沒賺到的就是賠了。
不過吳法臨走之前,還是良心發(fā)現(xiàn)的留下了一沓現(xiàn)金,一萬塊錢雖然不多,但也算是勉強(qiáng)彌補了這幾天的損失。
……
之后便是實力的增長。
一直陪著林川長大的菱形鏡子變成了印記,讓他創(chuàng)造出了靈與暗,算得上是多了一張底牌,只是太極星云的作用還需要更多的開發(fā)。
阿離和余生離開之后,丹田內(nèi)多了一團(tuán)亂糟糟的光線,雖然現(xiàn)在還沒什么反應(yīng),但林川相信隨著自己實力的增長,肯定可以發(fā)現(xiàn)光線團(tuán)的作用,因為阿離不會害他。
……
而最主要的變化就是,林川的心境發(fā)生了改變。
林川一直都認(rèn)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早就習(xí)慣了離別,習(xí)慣了孤獨,習(xí)慣了漠視生命。
能安穩(wěn)的活下去,就已經(jīng)是值得慶幸的事了。
唯一的奢望就是攢錢,湊夠理想大學(xué)的學(xué)費,擺脫公司的糾纏,留下福利院這個庇佑著他們成長的港灣。
哪怕是覺靈,也只是為了保護(hù)自己而已。
可林川又壞得不夠徹底,他會為了老婦人的一句話,叫小右出來殺死拾荒者,會因為余生的一個眼神,去拷問自己的良心。
當(dāng)余生主動吃下那顆帶“毒”的糖果之后,林川那荒漠一般的內(nèi)心,終于出現(xiàn)了一塊名為善良的綠洲。
當(dāng)他喊出“光明不應(yīng)墜入永夜”的那一刻,便真正的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有些事明明很傻,可總要有人去做,比如道義,比如救贖。
當(dāng)然,那些崇高的理想,并不耽誤他現(xiàn)在心心念念的,只是想找回自己藏在巷子里的那三百塊錢和手機(jī)。
除了這些,這一行最大的收獲,便是知曉了阿離的消息。
……
景玄已經(jīng)可以看到道路盡頭懸浮著的浮空堡壘,回程的時間很快,不到十個小時,他們便已經(jīng)到達(dá)了第九區(qū)的外圍。
“哥……我想拉個尿,不是,我想撒個屎,咳,我想上個會所。”
王二柱臉憋得通紅,緊張得一句話說了三次都沒說對。
“你還特么想上個會所?”
景玄一巴掌就呼在了他的后腦勺上,惡狠狠的說道:
“不想死就憋著?!?p> 林川卻拍了拍王二柱的肩膀,很和善的說道:
“靠邊停車吧,正好我也想上個廁所?!?p> 王二柱如獲大赦,趕緊把車停在了路邊,林川也笑著下了車,不管什么時候,只要林川的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就總是能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
只不過從林川那和善的微笑中,吐出來的卻是冰冷的:
“殺了吧?!?p> 隨著林川話音落下,吳法留下的分身便化作了水流包裹住了王二柱的全身。
吳法留下分身,就是給林川善后的。
雖然林川自己也能解決,不過這種聲控的感覺還是很舒服的。
林川琢磨著下次看見吳法得多要幾個分身……
水壓變得越來越大,眨眼之間,剛解開褲子的王二柱便被壓成了一灘血水,滲入了公路邊的荒地。
到死,王二柱這個會所……咳,廁所也沒有上成。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已經(jīng)走出很遠(yuǎn)的景玄,悄悄的嘀咕了一句。
他太了解林川了,林川從來不記仇,有仇當(dāng)場就報了。
所以他知道林川不可能留下王二柱的性命,之前不讓王二柱上廁所,也只是為了能少走幾步而已。
林川卻沒急著走,而是在腦海中叫小右把那一沓現(xiàn)金收到了印記之中。
一會過關(guān)卡的時候是要接受身體檢查的,他可不想因為這些現(xiàn)金惹上麻煩。
至于這輛被改裝過的越野車,上面還噴繪著百鬼的標(biāo)志,他和景玄也不會開車,就只能丟在這路邊了。
連綿的大雨早就停了下來,夕陽的余暉刺破了陰沉的天空,拉長了兩人的影子。
景玄習(xí)慣性的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川:
“川兒,你那有江陽的電話嗎?也不知道他跟狗子現(xiàn)在咋樣了。”
“嗯?你沒有江陽的電話?你倆跑了大半宿,你都沒留一個電話?”
林川一腦門的問號,他實在是理解不了景玄的腦回路。
“那都火燒屁股了,誰能記得那些啊,再說了,我手機(jī)都跑丟了……沒事沒事,反正去第七區(qū)的時候,也會路過第八區(qū),到時候肯定能找到他們?!?p> 景玄有些心虛的加快了腳步。
林川也沒再訓(xùn)他,而是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些懷念的望向了公路邊的一處草叢,思緒也隨著那團(tuán)雜草的搖擺被拽回了從前。
……
八年前的一天。
小小的林川就躲在那團(tuán)草叢里,任由汗水從額頭滑落,可他卻紋絲未動。
同樣小小的敖烏,也安靜的趴在他的身邊,那湛藍(lán)色的眼眸,在黑白相間的毛色下,充滿著“智慧”,正盯著林川脖子上掛著那塊拇指大小的菱形鏡子,流著口水……
就聽見了鷹唳聲響起,他趕緊地握住了小狗的嘴巴。
很快,伴隨著又一聲驚空遏云的鷹唳,一直體型碩大的白色雄鷹從森林中騰空而起,巨大的陰影從林川的頭上略過,仿佛遮蓋住了整片天空。
林川瞬間起身,抱著小狗沖進(jìn)了樹林,就近找了一顆果樹,把狗子放在樹下之后,便身姿矯健的爬了上去。
樹上不知名的青色果子明顯還未成熟,可小男孩卻舔了舔已經(jīng)干裂的嘴唇,只要是他目所能及的果子,都一股腦的摘了下來,塞進(jìn)了懷中的小布包里。
敖烏似乎也知道有東西可以吃了,像個小陀螺一樣,高興的追起了自己的尾巴。
很快,小布兜里就裝滿了果子,他又貪心的抓了一顆咬在了嘴里,這才敏捷的從樹上滑了下來,把小布兜系在了狗子的背上,就準(zhǔn)備沖出樹林。
可是林川才剛邁開腳步,身體就有些僵硬的停住了。
此時他距離森林的出口就只有幾步之遙,可這短短的距離卻仿佛成了天塹,因為在他的面前站著一個老頭。
那老頭一身玄色的布衫,花白的頭發(fā)被打理的一絲不茍,從骨子透出了一種優(yōu)雅從容的感覺。
雖然老頭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可林川卻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比剛剛那只雄鷹還要危險的味道,那是他在荒野里生活了這么久養(yǎng)出來的本能,而且他懷里的狗子也有些害怕的嗚咽了一聲。
看著林川一臉戒備的神色,老頭笑著的說道:
“想活下去的話,就跟我走吧。”
林川有些不甘心的用牙齒撕下一小塊嘴唇上的死皮,垂頭喪氣的走了過去。
老頭也不生氣,指著狗子背上的小布包一臉調(diào)侃的問道:
“果子不給我吃一口?”
躲在林川懷里的狗子頓時就驚恐的睜大了眼睛,趕緊把頭埋進(jìn)了林川的懷里,它把“果子”聽成了“狗子”……
林川低著頭猶豫了一番,還是把剛剛咬在嘴里的那個青果拿了出來,在遞給老頭之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憋得臉都紅了,才把果子掰開了兩半,這才把帶著牙印的那一半遞給了老頭。
老頭直接把那小半個果子全都丟進(jìn)了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林川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樣,這果子明顯沒還沒成熟,不可能好吃的啊。
不信邪的林川直接把另一半果子塞到了狗子的嘴里,狗子也不嫌棄,直接就吞了下去。
可下一秒,狗臉就酸得皺了成了一團(tuán),湛藍(lán)色的眼眸里全是驚恐,這傻狗應(yīng)該是以為自己吃了什么毒藥……
林川沒好氣的白了老頭一眼,直到這會兒,老頭的臉上才浮現(xiàn)出痛苦面具,這老頭明顯沒安好心。
“你這孩子……”
回去的路上,吳老頭絮絮叨叨的數(shù)落著,林川只是板著小臉,一聲不吭。
哪怕是跟在林川身后的狗子,都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沒有得到回應(yīng),老頭也不在乎。
一老一小就這樣緩緩的走在荒蕪的公路上,炙熱的陽光給那一大一小的影子都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給這凄涼的荒野,平添了一份溫馨。
……
林川回憶中的畫面與現(xiàn)實逐漸重疊,還是腳下的那條公路,不遠(yuǎn)處的白鷹林也還在那里,只是身邊的那個人卻變成了景玄。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第九區(qū)的隔離帶。
雖然守門的IPC對他們身上帶著編號的純白制服有些好奇,卻也懶得多問。
在他們報出了身份編碼,通過了面容識別之后,就放兩人進(jìn)了安全區(qū)。
林川打發(fā)景玄回福利院去收拾行李,自己則是連衣服都沒換,就第一時間趕去了對面小巷子,從墻磚后面拿回了自己的手機(jī),還有那三張百元大鈔。
緊接著,林川便按照余生留下來的信息,去了柳蔭路的第三個小巷,從桃樹下找到了那個鐵盒子。
盒子上印著的【甜蜜蜜曲奇餅干】,讓他記起了,這是自己送給阿離的第一份禮物。
林川有些顫抖的打開了盒子,拿出了里面的照片和信封。
照片上的人并不是阿離,而是林川。
從拍照的角度來看,應(yīng)該是在福利院的對面小巷子里偷拍的,鏡頭里的林川笑的很開心,因為他手里拿著理想大學(xué)的提前錄取通知書。
收好了照片之后,林川打開了信封。
【寫給傻傻的小川:
對不起啊小川,你給姐姐寫的信,姐姐都收到了,可是我沒辦法給你回信,不過我很慶幸,沒有錯過你的成長。
但姐姐真的不想你會看見這封信,因為那時候你一定經(jīng)歷了很難過的事情。
也不知道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是哪一天,不過姐姐早就告訴過你,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所以要記得在7月7號的時候,替姐姐給自己買一個蛋糕。
大花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好聽,但是姐姐還是會幫你照顧她,如果決定要來找姐姐的話,記得臨走之前,去公寓看看她。
我還替你存了一點錢當(dāng)做路費,信的背面寫著賬號和密碼。
姐姐知道你還有很多的疑問,我答應(yīng)你,等見面的時候,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那些沉重的壓力,就讓姐姐再多替你分擔(dān)幾天吧。
等你?!?p> 看著信紙上印著的那枚嬌艷的唇印,還有幾處略顯模糊被暈染開的字跡,林川苦笑了一下,心說那倔強(qiáng)的小姑娘,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么喜歡自稱姐姐。
在記下了背面的賬號密碼之后,林川便小心翼翼的把信裝回到了信封里。
他不會逞強(qiáng)辜負(fù)阿離的好意,而且不用想他也知道,阿離一定給他留了不少錢,因為紙制品早就變成了奢侈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得起的。
……
現(xiàn)在就剩下了最后一件事,去看看大花。
在去往光林塔的路上,林川的內(nèi)心一直都很忐忑,他不知道大花有沒有活下來。
無意間的施舍,換來的舍命相助,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黑夜降臨,藍(lán)紫色的霓虹準(zhǔn)時亮起,暈染著夜空。
第九區(qū)還是那個第九區(qū),路上的行人依舊神色麻木,從光林塔空軌站下來乘客們也都是一臉疲憊,只有巷子口鶯鶯燕燕的笑語聲,才能讓他們的臉上多出一絲生氣。
不過大部分人也只是白嫖了幾聲“靚仔”,“帥哥”,就心滿意足了,偶爾有那么一兩個經(jīng)不住誘惑的,走進(jìn)了巷子深處,隔幾分鐘再出來,眼里也是止不住的悔恨。
……
19號公寓樓的1101,林川拿著新買的火腿腸,看著門下的小洞口,在門前站了許久,還是輸入了阿離常用的那個密碼,推門走了進(jìn)去。
小小的房間被收拾的很整潔,沙發(fā)上鋪著一套嶄新的西裝,正是林川去余燼餐廳那天穿過的那套。
林川的視線突然變得有些模糊,有人一直在默默的陪伴著他,倔強(qiáng)的想要彌補他所有的小遺憾。
趴在西裝旁邊的大花,虛弱的抬起了頭,叫了一聲,露出了身下趴著的小奶貓。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