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很不好。
難以自抑的悲傷涌上心頭,她忽然用力抱住了他,“陸瀾,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她啞聲問道。
他怔了怔,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如火般滾燙,胸前的舊傷猛地一痛,頓時喉中泛起一陣腥甜。
他別過臉去,從袖中抽出絲帕,捂住了嘴。
“你怎么了?”顧清玥慌忙問道?!拔铱纯础!?p> “咳嗽的穢物罷了?!标憺懘丝跉?,輕笑道,另一只手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她:“朕先去洗漱再來陪你。”
顧清深吸了口氣,默不作聲地放開了陸瀾。
陸瀾洗漱回來,見顧清玥仍如先前一般倚坐在床邊,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暗暗皺了皺眉,眼中掠過一抹深思?!敖裉爝@么不開心,可是怨朕沒有陪著你?”他故作輕松問道。
顧清玥抬頭,她不知這人為何在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還要瞞我多久呢?”她嗓音淡淡,壓下心中的風起云涌。因云雅的忠心并不是對她,是以她對云雅的話半信半疑,潛意識里希望陸瀾給她一個否定的回答。
“朕......”陸瀾一震,正要開口,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打斷了他要說的話,緊接著人聲喧嘩,吶喊聲如潮水般由遠及近,顧清玥看向窗外,赫然見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面天空。
顧清玥心中“咚咚”如春雷響起,驚駭不已,還不待她開口發(fā)問,康連海已跌跌撞撞跑了進來,臉色驚惶:“皇上,林潮反了!”
“叛軍現(xiàn)已攻破了南城門.......”
“什么?!”顧清玥失聲驚問。她猛然回頭,看向陸瀾,沖天的火光映紅了他的臉,陸瀾也是一驚,然而一驚過后,他很快平靜下來,唇邊似乎還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讓顧清玥幾疑自己看花了眼。
“是時候做個了結了??颠B海,朕先前的吩咐你可還記得?”
康連海一怔,片刻后肅容道:“老奴謹記在心?!?p> “皇上!”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顧清玥只覺眼前一黑,想到允衡才勉強緩了緩,看向陸瀾。陸瀾鎮(zhèn)定地理了理她蓬松的鬢發(fā),在她額頭落下深深一吻:“有些話,可能來不及說了?!?p> “清玥,朕已經(jīng)做了安排,你帶著德妃、衡兒他們先離宮,葉熙已在外面等著你,待叛亂平定,朕再接你們回來。屆時,你想知道什么,朕都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p> “不,我要陪著你!”顧清玥斷然拒絕,眼前的視線模糊成一片,她緊緊攥住了陸瀾的手。她忽然意識到:陸瀾,或許也沒有必勝的把握,那么此次若分別,便是他們的最后一面!她怎么能夠舍下他,自己離開?
“眼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标憺懗亮四槪Z氣不容置疑“你若在這,衡兒怎么辦?你們?nèi)舨蛔?,才牽扯著朕的心?”
他決然轉(zhuǎn)身,只留給顧清玥一個背影,“葉熙!”
“臣在!”葉熙一身戎裝,大踏步進來,顯然陸瀾事先已叮囑過他,是以盡管外面咆哮喧嘩之聲越演越烈,殿中的宮人都瑟瑟發(fā)抖,他仍從容鎮(zhèn)定地一拱手:“娘娘,請!”
他看著淚流滿面的顧清玥,輕聲加了一句:“二殿下在等著娘娘......”
顧清玥執(zhí)拗地看向陸瀾的背影,淚水成行滑落,而此刻,眼前的人郎心似鐵,對她的哭泣充耳不聞。
“臣妾......拜別皇上!”她哽咽大拜,陸瀾仍然沒有回頭,從顧清玥的角度,看不到他隱在玄色袍袖下微微顫抖的手,只聽到他冷然的聲音:“皇后,走吧?!?p> 他在提醒她,不要感情用事,她不僅是他的妻子,還是這大齊江山的皇后,是皇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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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
幾輛灰撲撲的馬車在夜幕掩映下出了北城門,朝西山行去。
其中的一輛馬車里,顧清玥摟著允衡,和同樣沉默的德妃與允明,相對而坐。
一向鎮(zhèn)靜的德妃,顯然也被這忽然的巨變慌了心神,只是把允明摟在懷里,皺眉思忖著什么,良久,才向顧清玥道:“娘娘,皇上那里.......太后.......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她心中問題太多,卻不知先問哪個。
顧清玥疲憊地搖了搖頭:“皇上早已有安排,葉統(tǒng)領會將咱們送至西山行宮,別的,皇上沒有說,本宮也不知道。”此刻顧清揚遠在西北,她手里并沒有可以依仗的人手,也不知沈氏和子鈺是否安全?剛才她匆忙中點了一下,太后和賀明霜似乎也沒有離宮,她心亂如麻,看了一眼窗外,如今,且都顧不上了。
“父皇不會有事的?!痹屎夂鋈怀雎暎芎V定地看著母親,一臉鄭重。
“衡兒說得對?!鳖櫱瀚h忍住淚,摸了摸允衡的頭,勉強露出一絲笑意。
待到了西山行宮,顧清玥才知曉為何以往她住在西山,陸瀾卻毫不擔憂的原因。原來,陸瀾早已將西山大營的調(diào)兵權授予了葉熙,此刻,行宮燈火通明,重重兵甲,顯然早已有所準備。
“卑職梁勇,見過娘娘!”顧清玥剛下馬車,迎面走上前一個虎背熊腰、披甲掛盔的男子,甕聲甕氣地一抱拳。
“這是西山大營的梁將軍?!比~熙在旁說道。
顧清玥點頭:“不想竟是故人?!彼河碌溃骸棒撕退哪?,秋季比武,梁將軍風采,本宮至今難忘?!?p> 梁勇?lián)狭藫项^,黝黑的臉上泛起紅暈,不過尋常人也瞧不出來,笑得憨厚:“獻丑獻丑,還敗給了葉統(tǒng)領和貞懿公主,娘娘竟還記得?!?p> 顧清玥淡淡一笑,往事歷歷如昨,早已物是人非。
一陣忙亂后安頓了下來,顧清玥安撫了一眾驚惶的后妃,獨留了葉熙和梁勇說話。
“葉統(tǒng)領,如今,且把皇上對你的囑托都說與本宮吧。”她沉聲對葉熙道。
葉熙此次并未推脫:“皇上給卑職的唯一一道命令,便是無論如何,不計后果,不計代價,保護娘娘和二殿下。至于其他,卑職不敢妄自揣測圣意!”
顧清玥深深吐了口氣,這與她的預料基本一致,“既然本宮和兩位皇子目前已處于安全之地,那么,還請梁將軍和葉統(tǒng)領撥出人手,支援皇城吧!”
孰料兩人竟都緩緩搖了搖頭。
“實不相瞞,”梁勇懇切道:“皇上給卑職的命令亦是保護娘娘和殿下,此外,皇上還命卑職無論京城如何變動,西山大營皆不許出兵?!彼叩酵饷娣愿懒藥拙洌粋€親兵應聲而去,不多時返回,捧上一個漆黑的盒子。
梁勇小心翼翼打開,將里面明黃色的旨意雙手奉給顧清玥,顧清玥緩緩展開,印章、字跡、銀龍的防偽標志,是陸瀾的手書無疑。
顧清玥的眼睛被晃得刺痛,聽到葉熙說:“皇上還曾言,若有不測,后續(xù)早已托付娘娘?!?p> 何時托付?顧清玥皺眉,“若是......若是朕有不測,冊立衡兒為太子的旨意,朕放在鳳儀宮中......”,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閃現(xiàn)出一句話,那是陸瀾親征南境前與她所說,原來,所有的一切,他都早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