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錢便有了勢,有錢有勢之人自然是張狂的了些,莫說一個賣藥郎,便是一個貴子,也能摧毀。
憤憤不平的段兄轉(zhuǎn)而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帶著不舍。
“我的身子我清楚的很,段兄也是郎中也清楚的很。只盼著段兄不受牽連,安黎能回到外祖家平安長大?!北淮蚩宓纳碜右蚣佣鲁鰩卓诤谘鲁鲆豢跐釟?,暗淡的臉龐讓瑤清更加黝黑病態(tài),“我這一輩子,有太多的希望,又有太多的失望。眼下唯一期盼的,便是段兄能夠安好,安黎有個棲身的地方。她還太小,跟著我吃了太多的苦,是我這個做爹的對不住她?!?p> 一陣沉默,一碗苦澀的湯藥盡數(shù)灌進肚子里,望著女兒掛滿淚痕的臉,更加的愧疚。
“段叔父,爹爹他~”安黎聞得出濃重的血腥味兒,便是用艾草熏過味道依舊重,“爹爹的脖子上雖蓋了布,可那血我瞧得真切?!?p> “好孩子?!倍涡直ё⊙矍盁o助的小姑娘,長舒一口氣盡量用不太壓抑的語氣,緩緩道:“若能平安到黎明,便可度過一劫?!?p> 一夜注定漫長,瑤清的額頭像火爐般燒著,絲毫沒有要降下去的意思?;杳灾姓f了一句“雨兒,下輩子我還想與你做夫妻,定然給你一個溫暖的家?!?p> 在瑤清的內(nèi)心深處,妻子的離去就像一根針深深扎在心里,不愿提起。如今在恍惚中,腦海里滿是妻子的身影,睜開的雙眼仿佛看到了那抹嬌小的身影,咧開嘴角笑得幸福。
“安黎,節(jié)哀!”
沉重的聲音響起,讓跪在地上的安黎身子一顫。
漫長的夜晚,安黎跪在地上祈求天神救救爹爹,奈何烏云遮住了月亮,許下的期許沒有任何的回應(yīng)。
“爹爹~”一聲嘶吼,安黎瘦弱的身子再也撐不住,兩眼一抹黑倒在白雪中。
一張草席伴著瑤清入了土坑,木牌上安黎寫下歪歪扭扭的字跡,因著沒有錢買白衣,便只在腰間纏上一條白布,通紅的眼睛滿滿的不舍。
從今日起,安黎再也沒有爹爹了。
“安黎,我們都是你的家人?!睘t哥擦去那滿是臉的淚痕,將一塊糖塞進其嘴里,“你這幾日沒怎么吃飯,吃塊糖吧!”
有些木訥的安黎咀嚼著糖果,放聲大哭。
十五的花燈引來附近村民前來觀賞,人群中的嬉笑聲讓安黎露出了一絲笑容。
對于美好的事物安黎也是向往的,一個五歲的孩子沒有多大的心思,只有對新鮮事物的好奇。
只是那笑容有些僵硬,想到了瑤臺上的颶風(fēng),讓她永遠成為了孤兒。
“安黎,段叔父給你買糖葫蘆吃?!倍涡止恍ψ唛_了,只是那笑容未達眼底,甚至帶著悲戚。
半個時辰過去,段兄手里握著兩根糖葫蘆,放入安黎的手中。
“安黎啊,段叔父對不住你。”憤怒的眸子帶著無奈,繼而轉(zhuǎn)移了話題,“糖葫蘆甜嗎?”
“甜!”安黎不明所以,只知糖葫蘆確實甜,甜進心坎了,“段叔父,你怎么了?”
“無事?!倍涡挚嘈σ宦?,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家。
喝了湯圓的安黎在一家子的說笑中安穩(wěn)入睡,又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都說下雪的天氣不冷,化雪的天氣才讓人寒冷入骨。
被凍醒的安黎裹緊被子,左右打量著空蕩蕩的炕,只剩下一床被褥幾個冷硬的白薯,其余的人和物,都已不見,仿佛這里本就是廢棄之地,只有一小乞丐在這里求個擋風(fēng)的地方。
穿好鞋子推開屋門,一陣寒風(fēng)讓安黎渾身打顫。
空蕩蕩的院子里沒有一絲煙火的氣息,更無半點溫暖。
“瀟哥哥,段叔父?”安黎大聲吶喊著,回答餓只有耳邊的風(fēng),“你們,也不要安黎了?”
啃著冷硬的白薯窩在被子里活著眼淚吃下,不知所措地眨著雙眼。
本該熱鬧團聚的正月,眼下竟成了悲慘分離的日子,小小的安黎一瞬間沒有了安全感,剩下的是迷茫。
撿了些干柴生火,懂事的安黎明白段叔父一家的苦衷,只是幼小的心靈再無往日的期盼。
踢翻碎碗的聲音響起,驚嚇的安黎立馬執(zhí)起木棍藏好,屏住呼吸靜心等待。
一身灰色長衫的中年男人進了門,看到地上被踢翻的火堆眉頭一挑,頓時笑了。
不緊不慢在屋子里尋找,不忘撿起地上的白薯吃上兩口,眸子里帶著打趣。
此番動作讓水缸后的安黎渾身發(fā)抖,即便是寒冷的天氣也控制不住額頭的細汗往外流。
“別過來,別過來?!卑怖璧膬?nèi)心嘶吼著,對于陌生人的來臨,讓一向警惕的安黎感受到害怕,就連呼吸都帶著顫抖。
“啪~”
手里的棍子打向還在搜索的中年男子,因力氣小不足以將人打倒,反而手里的棍子彈了回來砸在安黎的胳膊上。
“年紀(jì)小力氣也小。”回頭的肅掌柜看到眼前的小丫頭哈哈一笑,“怎么,把我忘了?”
經(jīng)常同瑤清還債的安黎對眼前之人還是有印象的,還給過安黎糖果點心。
聽了風(fēng)言的安黎多少也知道此人是余老爺手里面做活兒的,也是害死爹爹的參與者,頓時黑了臉再次握緊棍子,朝著肅掌柜打去。
這一棍子下去肅掌柜沒有躲,堅實挨了一棍,依舊笑著。
“你為何不躲?”安黎清楚,那棍子不過是個外物,若真打起來被打的絕對是她。
“你心中有氣,自然要撒出來。小小的年紀(jì)不能總是將氣憋在心里,很傷身的?!泵C掌柜打開食盒,飯菜的香味兒飄出,引得安黎肚子直響,“吃些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你要把我賣到哪兒?”知道逃不開的安黎坐在食盒前扒拉著飯菜。
“誰說我要賣了你?”肅掌柜哈哈一笑,眼前的小姑娘著實可愛,但又生出憐憫之心。若非生活得苦,一個五歲的小娃又怎會生出這樣的想法,“我已不是余家藥鋪的掌柜了,想去外面瞧瞧。年紀(jì)大了總怕孤單,帶著你一路上也能有個說話的?!?p> 肅然胡子一挑,辭去了做掌柜的好活兒一點也不后悔,畢竟心情舒暢了,不用在做心中不愿之事了。
無處可去的安黎落下一行淚,小聲哽咽著。
馬車徐徐離開,車內(nèi)的安黎沒有揭開簾子,看看長大的地方。只記得那夜風(fēng)很大,便是抱著滾燙的手爐,也冷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