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一起?”
“沒啊,你幻聽了?!?p> “是你讓他們不接我電話?”
“你瘋了?我為什么那么干!”
“你有一套。”郝遠掛了電話,直接關機了。
大概半小時,臺風停了,滿目瘡痍,車被三棵大樹壓住,一棵砸在機艙蓋、一棵落在天窗、一棵搭在后備箱上。
這輛車也是命運多舛,碎了兩次玻璃、撞壞保險杠和車燈、被冰雹砸了一身疙瘩,現(xiàn)在幾乎都變形了。
哈拉漸漸活泛,懂得覓食了,郝遠卻是滿手鮮血。
一直到晚上,大水才退去,救援隊吊走了大樹,車居然還能發(fā)動。
郝遠找了旅店,給店員看了地圖,他告訴郝遠下一站是一個叫大埔的地方。郝遠搜了搜,大埔是廣東梅州的一個縣。
臺風過后,廈門大面積停水停電,不夜城迎來了夜。旅店黑漆漆,手機是惟一的光。
手機響了,是浩武打來。
“遠哥!你在哪?你得救救我們啊!三亮把相機都賣了,我們?nèi)磕懔?!?p> “合伙搞我,我在舟山等你們?nèi)??!?p> “遠哥,我們沒想到你竟然一個人開車走了啊,我沒吉他不會賺錢,三亮還沒賺過錢?!?p> “三個大活人賺不了錢,找我也沒用?!?p> “遠哥,你聽我說,那天在舟山三亮吃海鮮過敏了,我們兜里的錢早花光了,再說成都賺的錢都在祁姐包里,祁姐的包在你那里?!?p> “你那祁姐神通廣大,她那天晚上不是有艷遇了?找那人要,沒錢搞什么艷遇?!?p> 祁佳麗奪過手機,“郝遠,我真不知道怎么會遇見你這種混蛋,一切到此為止!”祁佳麗近乎吼了起來。
郝遠平靜說:“回青島吧?!?p> “白龍塔是安和我們?nèi)齻€一起出發(fā),后面沒幾站了,我要走完!我被公司辭了,所有的錢都丟了,還欠了一屁股債!我的車變得還不如你那輛,這一切和別人無關,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付出了這么多,你不能決定我的路、不能把我晾在半途!”
“郝遠,如果不走完這一程,我這三十多天算什么?換做是你現(xiàn)在回到了青島,你不遺憾嗎?如果安和還活著,他不遺憾嗎?”
郝遠沉默一陣,摁滅了煙頭,“我在廈門。”
第二天傍晚,祁佳麗、浩武和三亮坐大巴到了廈門。
他們這幾天似乎過得并不好,三個人全身上下空無一物。祁佳麗長發(fā)亂蓬蓬的,有的揉在肩上,有的搭在背上,衣服還是當天在酒吧的那一身。浩武的長頭發(fā)像被牛舌舔了,迎風翩翩變成了壺外的水垢,牛仔褲顯出那特有的“亮臟”。三亮好在有一頂鴨舌帽,白色運動鞋像經(jīng)了印象派的手。
在三人眼里,郝遠也很慘,手指包著手腕粗的衛(wèi)生紙,仍能看見滲出來的血跡,穿著一雙泥鞋,褲腿上敷著鹽漬一樣的細沙,與那輛車搭配極了。
他們從車里拿出自己的東西,在旅店住下,各自去吃了點東西,一夜無話。
廈門的街道很美,幽靜的小巷,一座座紅瓦小樓,在翠綠的林煙中;廈門的海很美,翠綠色的礁石,激昂的漁歌張揚著閩南的豪氣。廈門的夜也很美,LED照滿整座城市,像一道道永不落去的彩虹,困了、累了總能在這閃爍光華中找到一絲清澈。
夜晚,他們離開了。
他們明明來過,卻像沒有來過。
祁佳麗和三亮坐前排,浩武抱著吉他,郝遠抱著骨灰壇。
每過一會,三亮的手就會突然摸向胸口,隨后抿著嘴看向窗外,他看到一輛輛旅游大巴,里面載著和自己一樣的畢業(yè)生,他們拍手、尖叫、大笑。
他們會永遠留在大巴上嗎?他們不會去工作嗎?他們是不害怕社會還是最后的狂歡?沱江邊的篝火是不是熄得太倉促了呢?
浩武一只手按在吉他弦上,車里太安靜了,安靜得他無法無意彈一下,他把吉他翻過來,地圖的邊緣磨破露出下面的一寸紅皮,他的目光滯了一陣,又把吉他翻過來了。
祁佳麗開著車,她要一直開著車,她的眼睛只有前方,不知道她藏起了情緒還是真的沒有了情緒。
“社會有沒有什么法則?”三亮問,不知道他在問誰。
車廂里更安靜了。
“社會上的人和大學里有什么區(qū)別?”
“社會上的戀愛要有錢才行嗎?”
浩武慢吞吞說:“我沒上過大學?!?p> “表白哥,你覺得呢?”
郝遠說:“大學談戀愛不花錢嗎?”
三亮說:“也花呢,那就是說有錢就行了?”
郝遠說:“有錢就能獲得真愛,難的是怎么有錢?!?p> 三亮說:“那還是要先工作的?!?p> 祁佳麗看向三亮:“錢和真愛不是先后關系,錢難賺,真愛難尋,不過這世上錢比真愛多多了?!?p> 浩武插話:“正經(jīng)說,還好有這個車廂,不然我們這么談真愛會被別人笑死,這世上哪里還有真愛?錢可以百萬、千萬,真愛拿什么量?”
祁佳麗說:“可以量的,有一樣東西叫靈犀,它是一種犀牛角。”
“這誰不知道,一點就通嘛?!?p> “它能像雷達一樣可以感應周邊,那怎么能說沒有刻度?”
三亮仔細瞅著祁佳麗,“法拉姐,你不是很崇拜法拉利和紅票票嗎?我太記得表白哥在大學那么對你了。”
郝遠盯著手指頭,浩武撓著脖子,見過不會聊天的,沒見過這么不會聊的。
果然,祁佳麗醞釀了很久,忽然大拍方向盤,爆了粗口:“那他媽不是我!”
三亮趕忙賠罪,“法拉姐,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剛剛說的和我對你的第一印象不太一致,我有點好奇,你消消氣。”
“別好奇,我沒那么多奇怪的地方?!?p> 三亮說:“能對一個人產(chǎn)生好奇就是那個人最大的魅力?!?p> 這話是遇見三亮以后他說得最好聽一句了,郝遠和浩武剛有點輕松,三亮又說:“就像你千里迢迢追到廈門,也是出于好奇。”
二人差點噴出來,這種人在電視劇里能活過三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