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縣,湖南湘西土家族自治州的一個縣城。
走進湘西,這里的山像被洗過,才允許倒映水中,這里的水綻著靈光,才能做山的眼睛。
郝遠浩武在后面呼呼大睡,祁佳麗把車開得很慢,沉靜在沿途風景。哈拉蹲在副駕,側(cè)頭也看著窗外。
祁佳麗在路邊停下車,郝遠兩個人睡得把他們賣了都不知道。離鳳凰縣不遠了,曾經(jīng)在她那一串旅行目的地中,數(shù)不出五個就能數(shù)到鳳凰古城。
祁佳麗下車平靜地看著那個方向,路邊有塊青石,她坐在上面,一些苗族、土家族的女子正在田里給蘿卜除草。
她從牛仔褲的后兜里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一看,同事發(fā)來一張照片。照片拍得很著急,祁佳麗勉強能看到一張辦公桌,右上角有半張人臉,看不出男女。
“祁姐,你的位子有人占了,他們說你被公司開了,不會是真的吧?”
“是真的。”
“我去!大老劉也太狠了吧!去年年會他當著大伙的面兒對你說的那些話,我以為是掏心窩子說的呢!”
祁佳麗笑了笑,那邊又說:“祁姐,我下個月要結(jié)婚了,8月10號,你可一定要來哦?!?p> 祁佳麗發(fā)了個“OK”的表情,剛要把手機放回,又來了一條微信,這次是沈晴發(fā)來的,她自問自答說了很多。
“祁姐,我在泰晤士河邊,你知道這條河曾經(jīng)的悲劇嗎?船沉沒了,落水的人有的會游泳,有的套上救生圈,可最后都死了。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水里有毒,我想那時候他們一定開心,他們不怕水,這是不是就是現(xiàn)實呢?”
BJ時間是12:00,也就是說倫敦那邊是凌晨4:00。
“你怎么了?”祁佳麗問。
“我想我游得再遠也是絆在原地。你知道有一種失憶叫選擇性遺忘嗎?他們以大腦受創(chuàng)為契機,真的可以忘掉某些東西。哦對了,你們到哪里了?”
“在湘西了。”
“我真的希望你和郝遠能走到一起?!?p> “在你看來,郝遠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三五分鐘后,沈晴說:“別讓我影響到你,一個人了解另一個人不要通過第三個人?!?p> 這時來電話了,在看到名字的一瞬間,祁佳麗的眉頭就擰成一個疙瘩,剛拿到耳邊,那邊像鞭炮一樣噼啪一通數(shù)落。
“祁佳麗!你都三十一了!什么時候回來!小許昨天來咱們家了,說你工作都丟了,你到處瘋還有完沒完了!”
“許澤去黃島了?他干去干什么!”
“他給我和你爸買了點東西特意送來,是香格里拉才有的松茸呢,這孩子和那幾年一樣,一點都沒變,你倆趕緊和好吧,我和你爸也去嶗山那邊的大別墅享享福。當年那破事和小許無關(guān),就是一群老迷信亂折騰,現(xiàn)在明白了吧,你們沒結(jié)婚,可該來的還是照樣來!”
“媽,你知不知道他離婚了?”
“你都三十一了!還挑這挑那!”
“我三十!”
“生日過了就是三十一!再過五年,用不了五年,再過三年,用不了三年,二婚你都找不到好的了!”
“只要二婚我就不嫁!”
“行!那沒結(jié)過婚的你倒是張羅啊!老祁,把那單子給我!這些日子我和你爸物色了不少,你老實聽著,我說一句你給我應一句,你要是敢把電話拿開,我就和你爸離婚!”
祁佳麗長出著氣,腦袋耷拉到一邊,“祖宗,您說?!?p> “我說正事呢!你給我正經(jīng)點!這個是煙臺的,軟件工程師,29歲,喜歡畫漫畫、看電影、養(yǎng)寵物;這個是WF的,搞蘿卜生意,年入40萬;還有這個,東營的,地稅局的公務(wù)員;這個是威海的搞水產(chǎn)的,喜歡刷臉書,說自己萌萌噠……老祁,刷臉書?美容的嗎?”
“沒看過,沒用過?!?p> 祁佳麗閉了半天眼睛才睜開,“沒別的事我掛了?!?p> 那邊語氣突變,“佳麗呀,咱真的一天都不能耽誤了,明日復明日、萬事成蹉跎呀。你這婚事,我和你爸操了三十一年的心,你找個好人家,我和你爸喝西北風也開心呀。我們這一棟你們這個年齡的,只有一樓的小啞巴還沒嫁出去,你倆的地位是一樣一樣的,你從小就那么要強,這種事我和你爸可以忍,你怎么忍得了?”
祁佳麗的母親帶著哭腔,不住吸著鼻涕,“從你和小許身上,我看到了和你爸當年的影子。分就是為了合,現(xiàn)在他單身了……”
祁佳麗掐了電話,那邊又打了十多個,終于放棄了。
短短半小時,信息量好大,祁佳麗捏著腦門消化著。
他從大石上撿起手機,可這個時候又響了,是許澤來電話了。
“佳麗,你在哪?”
“什么事?”
“我的公司正在招創(chuàng)意總監(jiān),你要不要……”
“我不想再去濟南了。”
“不是濟南,公司搬了,現(xiàn)在也在青島,你回來之后就來我這里吧,什么時候回來?”
祁佳麗沉默。
許澤說:“不管你什么時候回來位置都給你留著,沒有別的意思,你的能力和經(jīng)驗我很清楚,不想讓別人把你搶走,回來之后我們談?wù)勑剿??!?p> 再一次放下電話,祁佳麗吹了吹頭發(fā),熱烈的氣流劃過面龐,越來越重。
拿出那個封面寫著“Hesperis”的本子,祁佳麗寫著——
你說你走過很多路,看透痛苦和幸福,
但你不想這樣,你想像個孩子度過天明與日暮。
看稻田對著太陽傻笑,看蜻蜓在水邊飛舞,
在回家的小路旁種一棵不懼歲月的桉樹。
你為何墮入洪流,與枯葉一樣無助,
你總該有個方向,那怕是舵手隨意轉(zhuǎn)動的航木。
你愿被帶到任何地方,只要不再漂浮,
在沒有人的角落才能數(shù)得出腳步。
可是生命呀,總是很多人看一個人救贖,
他們跳躍、他們歡呼,他們笑著說,生命是一場放逐。
可是生命呀,總是很多人在歡笑中孤獨,
有人困窘、有人局促,他們看不到,那是自己的歸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