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你能看到很多人在茶館里一坐就是一個上午，很多人穿著松松垮垮的衣服在街上漫無目地轉悠，打麻將、打牌總是圍滿了人，投入程度一點不差。單看這些，成都就像一些八線小城。
但成都又是一座時尚的城市，它包容了所有的流行元素并將其融入生活，慵懶與時尚，就像地勢落差，想著很陡峭，走入卻協(xié)調。
這一天的成都，陰雨綿綿，從早上到黃昏。
祁佳麗來到郝遠二人的房間，笑說：“鄉(xiāng)下人把這樣的天稱作懶漢天，不用務農，可以心安理得休息。今天肯定不能出攤了，我請你們去吃火鍋吧?！?p> 這一周時間，郝遠倒像極了鄉(xiāng)下人，膚色像胡麻籽，“我還是找個地方泡一泡吧，眨眼睛都能聞到孜然味?！?p> 祁佳麗斜著眼，“去哪泡？只泡自己嗎？”
浩武暗暗發(fā)笑，心中嘀咕起來，成都重逢之后的祁佳麗變化很大，像晌午曬蔫的麥穗在納涼時挺直了腦袋。
郝遠不愿去吃什么火鍋，但祁佳麗推推拽拽，只好從了。
沒走多遠，他們進了一家火鍋店，祁佳麗顯然做好了攻略，鵝腸、坨坨牛肉、椰香雞、紅糖冰粉，沒吃過的都點了一份。
成都火鍋尤為適合拉長局，分量不大種類奇多，明明覺得吃飽了，但其中某一道總能再度勾起食欲，甜咸油淡的調節(jié)、小吃零嘴紛至沓來，總能找到一個再提起筷子的動力。
祁佳麗喜滋滋地給兩個人夾菜。
浩武古怪看著她，“祁姐，你這么殷勤，不會要跑路吧。”
祁佳麗托著下巴，笑容不減，“跑路我會搭上這一頓？好幾百塊錢呢?！?p> “你搞得這么奢侈，不大對啊?！?p> “還有更奢侈的呢?！逼罴邀惸闷鸢尤粡睦锩嫣统鋈齻€手機來。
兩個一模一樣的給了浩武，一個看上去質感更強一些的給了郝遠。
“郝遠的這一個和你那兩個加起來差不多錢，里面都有卡了，恭喜你們回歸科技時代。”
浩武嘴里的肉還沒咽下去，“土豪??！”
“我們的錢都在她手里，這本來就是我們的?！焙逻h白了他一眼，隨后側過臉對著祁佳麗，“你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日子啊，我可還記得買烤箱時候某人那一臉的嫌棄?！?p> “我覺得挺好的啊?！逼罴邀悢傊?，“我呢，本來就是個俗人，見錢爆眼珠的那種，你能把我怎么樣？”
祁佳麗放下筷子，很是鄭重地說：“我們來成都七天了，綜合本人對賬務的分析，我們在這里待夠一個月才能開始后面的路程。”
“你先說這七天我們賺了多少？”
“就夠買仨手機?！?p> 郝遠頓時不想理她，低頭吃著火鍋，“等城管哪天收了攤子，立刻就走?！?p> 祁佳麗恨拍了他一把，“你就不能說點好的？”
浩武吃得差不多，天也黑下來，開車去上班了。
祁佳麗要了兩瓶酒，“郝遠，你學過烤肉？”
“沒有，最早班級聚餐的時候，我從他們烤的雞翅吃出血來，從那之后就我來烤了。”
“那你想過沒有，為什么你烤的比他們的好吃？”
“天賦吧?！?p> 祁佳麗撇嘴，“是不是某種神秘的力量啊。”
“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現在烤的一定不是最好吃的吧。”
郝遠笑了笑，“所有的食物都是冷冰冰的，水平什么樣做出來的就是什么樣，所謂的有心都只是為了烘托氣氛罷了，或者說你吃的時候正好碰見了心事。”
祁佳麗搖頭，“食物是有生命的，一次真正走心的下廚足以讓人動情?！?p> 郝遠沉默了一瞬，說：“就算我是全世界最頂級的廚師，你也會覺得那不是最好吃的吧?！?p> “能和我說說她嗎？”
郝遠喝了一杯酒，目光定格在滾沸的火鍋中，“我小學時候父母離婚，之后一直和外婆住，十年沒有和他們見面。她叫沈晴，高三轉學和我成了同學，后來我們選擇了同一所大學，大四畢業(yè)那會我才知道，她就是我母親新家庭惟一的那個孩子。”
“所以你們就沒有辦法在一起了？”
“是沒有辦法說服他們，那樣會讓原來作為夫妻的大人變成親家。每個人都有自以為的名譽，小人物把名譽看得更重，它包含著尊嚴、人際甚至是抬起頭的勇氣?！?p> 祁佳麗說：“觀念確實很可怕，它毀掉人生卻讓人無力無法反抗，就像繭縛著蝶，沒有繭卻沒有蝶?！?p> “沒錯，它是世上最兇殘的武器，理直氣壯地殺人、剝皮抽筋地殺人，它綁架了道德還讓法律束手無策?！?p> 祁佳麗繃著嘴唇，猶豫了很久問了出來，“你還愛沈晴嗎？”
郝遠笑著說：“接受現實。”
“為什么接受了現實的你，還活得如此掙扎呢？”
“掙扎與不掙扎有什么區(qū)別？不都是一天嗎？我昨天掙扎，今天回憶掙扎，他昨天愉快，今天回憶愉快，然后一同走向死亡，不要隨便否定任何一種情緒?！?p> 郝遠的話越來越尖銳，他讓祁佳麗明白那些她不想明白的事，人不能活得太清醒，太遠太深處，就是死亡。她突然發(fā)現郝遠真的無藥可救了，他沒有信仰、沒有理想，目光穿透了峰巒疊嶂，用深切的經歷為自己徹底洗了腦。
那一番話讓祁佳麗看到了一個更深刻的郝遠，是他更可怕的地方——理智與癲狂的交錯，瘋魔當中他討厭理智，理智之中他又害怕瘋魔。
可是他為什么又這樣在意白龍塔呢？
“郝遠，如果沒有成子，你和沈晴還會是這樣的結局嗎？”
郝遠不說話。
“還是你要告訴我，這里面也有觀念的問題？怎么都怪觀念呢？難不成它只是個背鍋俠？”
“你還有完沒完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