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掙扎著，希望這位司空大人能清醒一點(diǎn)。一直到她坐上了佘陽的馬車，當(dāng)真帶著他一路出了康州城，來到她長大的小村子，她還覺得佘陽說要娶她的事情不真。

　　“下來?！辟荜柺紫忍埋R車，轉(zhuǎn)身向杏兒伸出了手。

　　“……”杏兒很為難地看著他，猶豫了許久，才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讓佘陽扶自己下車。

　　她小長大的小村子不大，也遠(yuǎn)遠(yuǎn)不及康州城繁華。好在現(xiàn)在沒有下雨，否則腳下這條進(jìn)村的小路會變得滿是泥濘，一定讓這位司空大人很是狼狽。

　　杏兒和佘陽走在最前，兩人的身后跟了一行隊(duì)伍，搬著給杏兒父母的財(cái)力。原本和家人多年不見，杏兒應(yīng)該是很感動很高興的，帶著佘陽偏偏像一塊大石頭壓在她胸前，讓她沒法真正雀躍起來。

　　她家住在村尾，原本是整條村子里最破的一間房子。杏兒時隔多年再來到這里的時候，驚奇地發(fā)現(xiàn)記憶力那個破破爛爛的，有茅草修修補(bǔ)補(bǔ)的房子換成了一座干練穩(wěn)固的石磚房子。

　　杏兒有些忐忑地敲了敲大門。

　　“來了！”里頭傳來一個青壯男子的呼喊。

　　大門被從里面拉開，杏兒看見那個男子的時候，愣了一愣。

　　從五官來看，她認(rèn)出了這就是她的親弟弟。杏兒的弟弟叫劉青山，這孩子從小體弱多病，父母就給他取了這個名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青山從小羸弱，比同齡男子矮一頭不說，比同齡女子顯得還要瘦小。杏兒一家為了他沒少發(fā)愁，可如今一間，那年那個藥罐子長成了大人，整個人大了一圈。臉曬得黑了，臉上的陽剛之氣濃郁。

　　不僅是杏兒看見弟弟愣了愣，青山看見姐姐的時候也怔了怔。他記憶中的姐姐長了張討喜的圓臉和一對圓圓的眼睛，但除了臉，身子很瘦弱。

　　因?yàn)楹退粯佣际青l(xiāng)下孩子，杏兒往日里總帶著大大咧咧的氣質(zhì)?？扇缃褚豢矗矍斑@女子穿了只有富貴人家才穿得起的長裙，氣質(zhì)內(nèi)斂、皮膚素凈。就連眼中看見自己后顯露出的驚喜，也是那樣含蓄。要不仔細(xì)瞧，青山真的相信這是那家出來的大小姐。

　　“青山！”杏兒抱住青山。遙想當(dāng)年他病得蒼若白紙，全家人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杏兒身上，讓她入宮做宮女。這一抱，似乎包括了這些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二人默契地把佘陽晾在一邊，青山高興地把姐姐領(lǐng)進(jìn)去見父母。一家人抱成一團(tuán)，母親泣不成聲。

　　“這些年苦了你了，孩子。”父親感慨道。

　　佘陽從未通知過杏兒家人她被抓緊地牢之事，只說宮里的夫人賞識，讓她多伺候兩年。佘陽站在門外，沒人邀請他進(jìn)去，他就靜靜站著。

　　等到一家人情緒哭到位了，母親才問道：“孩子，那宮里的哪位夫人如此賞識你，給你做了這么好一件衣裳。”

　　杏兒一驚，才連忙跑出去把佘陽請了進(jìn)來。

　　“這位是佘大人，這些年多虧他照看我?！毙觾河行┡つ蟮卣f道，“佘大人剛好有公務(wù)，路過此地，我就把這位恩人帶回來給爹娘你們看看……”

　　她邊說著，邊看佘陽的臉色，后者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正當(dāng)杏兒以為能松一口氣，以為佘陽不會再開口提什么求親的事。

　　佘陽冷冰冰地開口道：“我并非路過此地，此次專程而來，是來向二老提親的。”

　　杏兒簡直想撲過去把他的嘴捂上，可也來不及了。母親臉上還掛著淚水，聽了佘陽的話呆了呆。父親打量了這個唐突的男子，見他衣著華貴，皺著眉摸了摸下巴。

　　佘陽準(zhǔn)備的一連九個箱子財(cái)力陸陸續(xù)續(xù)送進(jìn)了杏兒家大門，父母的臉色也越發(fā)紅潤起來，等到最后一箱放下，父親高興地笑道：“竟然是小女的恩人，那佘大人就留下來吃個便飯吧?！?p>　　杏兒忙揪著母親的袖子，希望母親能跟她到別處說話，讓母親替她推了這門親事。不過，二老似乎完全被佘陽吸引了過去。多年未見的女兒都沒多看兩眼，只忙著招呼這位貴客。

　　等到一家子圍坐在桌前吃飯，杏兒看見了她家里飯菜最豐盛的一次。青山照著父親的吩咐殺了只雞，又殺了只鵝。杏兒心里盤算著，照她對佘陽的理解，待會佘陽和父母聊起來，他不回話，她就能趁機(jī)煽風(fēng)點(diǎn)火，告訴父母這個佘大人是個十足的怪人。

　　讓杏兒目瞪口呆的事，佘陽非但沒有給她的父母甩臉色，還盡量地回答了二老所有的問題，包括官職、俸祿、物產(chǎn)……

　　她才知道，原來這位司空大人不是不會與人周旋，只是他不愿意罷了。

　　讓父母退婚的算盤敲不響，杏兒思緒亂得很。晚些時候，母親突然讓她去沐浴。

　　“沒什么大事，就不麻煩了吧。”杏兒皺著眉說道。她家條件不好，洗個澡得燒好幾次水，沒有什么大事根本不會沐浴。

　　“聽話?！蹦赣H堅(jiān)持道，“你多年沒回家了，總得洗個塵。”

　　于是，杏兒只好去洗了個澡，暫時丟開了煩心事。她看夜色降臨，估計(jì)佘陽一會就得離開了。漫漫長夜，她就能有時間想想別的對策。

　　沒想到的是，她剛換好衣服從房門出去，父親母親和青山就跟全睡著了似得，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佘陽一個人坐在桌前，背影有些無辜。

　　“我爹娘呢？”杏兒問道。

　　“睡著了?！辟荜柪淅涞?。

　　“方才不是還聊得好好的，怎么就……”杏兒疑惑道，“司空大人您別生氣，我送您出去吧?！?p>　　“我不走。”佘陽說道。

　　“可天色不早了?！毙觾赫f道。

　　“老丈人吩咐，今夜在家里留宿?！辟荜栒酒鹕恚f道。

　　“那您和青山睡？”杏兒問道，她還天真地想給佘陽指出弟弟房間的方向。

　　“不是?！辟荜杹G下一句話，毫不回頭地往杏兒的房間走去。

　　杏兒瞪圓了眼，看著這位大人令人膛目的舉動。她一個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邁開沉重的腳步跟了進(jìn)去。

　　“司空大人我看您還是先……”

　　您還是先走吧，杏兒想這樣說。怎料，當(dāng)時佘陽已經(jīng)脫光了衣服，鉆進(jìn)了杏兒剛才用過的浴桶里。水還冒著熱氣，也不算臟。

　　只是……杏兒臉紅得要昏過去。佘陽怡然自得地享受著沐浴，杏兒把門關(guān)上在外面等著。

　　她只穿了一間單衣，夜來風(fēng)寒，她冷得發(fā)抖。不過，就算冷死，她也不敢進(jìn)去。

　　還好，這位大人沒洗多久。佘陽從里面把門拉開，看見了抱著胳膊冷得發(fā)抖的杏兒。他不容拒絕地把她拉進(jìn)了房里，摟住了她的腰。佘陽身體的溫度有著讓杏兒留戀的溫?zé)?，可她沒有絲毫猶豫地推開了。

　　“司空大人我必須要說清楚了?！毙觾阂а赖溃拔也粫膺@門婚事的，請你回去。”

　　佘陽不急不惱，淡淡問道：“為何不嫁。”

　　“門不當(dāng)戶不對，有什么好結(jié)果?！毙觾憾⒅难劬φf道，“司空大人應(yīng)該配賢良淑德、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小姐。我什么都不會，什么都幫不上你。若是你把我娶回去，玩兩年就扔了……總之，我不愿那樣?！?p>　　杏兒咬牙，無比認(rèn)真地看著佘陽，她很少這樣直沖撞佘陽的冷漠的眸子。氣氛沉重起來，杏兒強(qiáng)撐著不退讓，好叫佘陽知難而退。沒來由地，佘陽笑了笑。

　　他捏住杏兒的下巴，飛快地吻住了她的嘴唇。這行云流水的動作就在一瞬完成，也一瞬擊垮了杏兒的氣勢。

　　杏兒有些要被氣哭了，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父親說，我這樣的脾氣，天底下沒有幾個女子能受得住?！辟荜栒f道。

　　“那也總有女子受得住，反正不僅是我！”杏兒捂住嘴說道。

　　“是有，可我不喜歡?！辟荜栒f道。

　　“你曾知道我心里有過誰，我原以為我這輩子都活在那陰影底下了?！辟荜栒f道，“你帶我走出來，若你要我放手，我當(dāng)真萬劫不復(fù)?！?p>　　杏兒捂著嘴，擋住了半邊臉，可也能從她的眼睛里看出她累積的震驚。

　　“你說你，喜歡我？”杏兒震驚道。

　　這一刻，佘陽臉上的冷漠似乎瓦解了。他湊過來，離他很近。那雙從來沒有波瀾的眸子里，似乎蕩漾起了漣漪，預(yù)示著什么。

　　杏兒以為佘陽這是要跟她說許多話，沒想到佘陽只湊近，輕輕地發(fā)出一聲：“嗯?！?p>　　這一聲很輕，卻宛若千斤之重的東西撞到杏兒心里。

　　她紅了臉。

　　她害羞地不敢正眼看佘陽，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瞥了一眼，看見這位司空大人的耳根子原來也紅透了。

　　“司空大人?！毙觾赫f道，“原來你也會臉紅啊?！?p>　　“咳?！辟荜枌擂蔚刂逼鹧?。

　　“休息吧?！辟荜栒f道，“我不上床了?！?p>　　杏兒的房里有一方桌子，佘陽說著，在桌子前桌下，看樣子他是要趴在桌子上睡一夜。

　　“這不行吧?！毙觾赫f道，“要不司空大人到床上睡，我趴著過一夜就好?！?p>　　“我是男子?！辟荜柊欀迹肫鹉谴嗡研觾核突卮采?，后者完全沒有孤男寡女相處的危機(jī)感，這讓佘陽覺得她不把他當(dāng)男人看。想起這事，他心里不悅?！澳挠凶屌邮芸嗟牡览??！?p>　　“可您是貴客，這樣不好吧?！痹谛觾盒睦锼谴笕耍?dāng)年在宮里做事，主子和下人的尊卑之別刻進(jìn)了她的心底。

　　“那好，那就都在床上睡?！辟荜栒f道，眼神漠然地掃過來。

　　杏兒趕緊跑到床上，掀開被子鉆了進(jìn)去。

　　“那還是委屈司空大人一夜了，晚安！”杏兒說道。

　　。。。。。。。

　　“你小子真不行！”趙子疏聽了故事，樂得沒控制住力道，一巴掌差點(diǎn)把佘陽拍倒。“是我我橫豎也往被窩里鉆?！?p>　　杏兒的故事說道一半，趙子疏恰好往甘露殿來了。和蘭因一樣，他也對佘陽的感情道路很好奇。

　　佘陽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不管趙子疏的打趣。

　　“若佘大人不行，杏兒又怎么會挺著個肚子來見我?！碧m因說道。

　　“也是，阿因說的有理?！壁w子疏附和道。

　　眼看著話題越來越不正經(jīng)，杏兒冒犯道：“夫人不要再說了。”

　　“生個女兒好。”趙子疏好像很認(rèn)真地思索著，“佘陽你生得白凈，要是生個女兒肯定好看，到時候再跟我家平安許個娃娃親?！?p>　　“若是生了女兒，我也要讓她嫁個喜歡的男子，娃娃親倒是不必了?！辟荜柪淅涞?。

　　說著，他的眼神落在杏兒隆起的小腹上，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溫柔了幾分。

　　蘭因看著，越發(fā)覺得佘陽確實(shí)該生個女兒，這滿臉的岳父相。

　　“罷了罷了?！壁w子疏也不勉強(qiáng)，“今天留下一起用晚膳吧，我倆也許久未聚了?！?p>　　佘陽沒有理由推辭。

　　在甘露殿外的小花園前，下人們放了一張木桌。今天夜里天氣爽朗，抬頭可見清明的月色。四人還有一個小平安坐在桌前，男人飲酒言歡，杏兒看著蘭因照看平安，說著有關(guān)孩子的事情。

　　晚些時候，趙子疏興致正濃，可惜佘陽怕杏兒太過勞累提出要先回府。平安被下人帶走，微醺的趙子疏抱著蘭因的腰回了寢殿。

　　他攤開手，半瞇著眼讓蘭因幫他把外衣褪下。衣服脫好了，雙臂順勢一收，撈魚似得扣住了蘭因。

　　趙子疏抱著他不動，下巴在她肩頭蹭了蹭。

　　“怎么？”蘭因摟著他的腰，問道。

　　“沒怎么?！壁w子疏悶聲道，“只是高興。”

　　“高興什么？”蘭因問道。

　　“高興啊。”趙子疏說道，“突然又有了家的感覺。”

　　蘭因怔了怔，輕笑了笑，把臉埋進(jìn)他的胸膛。

　　“阿因?！壁w子疏道。

　　“我在?！碧m因應(yīng)道。

　　“還好我這輩子有你。”趙子疏悶聲道。

　　蘭因抬起頭，摸著趙子疏的臉。她突然鼻子一酸，眼里噙著眼淚，要說話的時候險些帶著哭腔。

　　“趙子疏。”蘭因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捌鋵?shí)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