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LXIV
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個中秋節(jié),宮里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甚至掛上了大燈籠,未央宮也不例外。
坐在院子里,我盯著房梁上火紅火紅的大燈籠已經(jīng)一上午了,青衣也好芳云也罷都來勸了我,而我還是繼續(xù)坐在門檻處看著頭頂?shù)拇蠹t燈籠,我小時候最喜歡看永壽宮里的大紅燈籠了,每每一看到大紅燈籠我都會想起母妃。
未央宮果然是最好的宮殿,就連這燈籠都十分精致大氣,甚至比以前永壽宮里還要好看,可那火紅火紅的顏色在我眼里就像是一灘灘鮮血,一看見這紅色我便會想起父皇崩世的那晚是不是也流了這樣滿地的鮮血?瑤花閣的下人被屠殺的時候地上是不是也這樣猩紅奪目?嬤嬤受刑的時候身上是不是都掛了彩?
這樣一想想我便頓時低下了頭,不想再去看燈籠,從西凌回來之后,我便再也沒有穿過紅衣,一見到紅色心里都會心驚肉跳、膽戰(zhàn)心驚,青衣與芳云知道我見不得紅色,所以寢殿里大紅色的物件都被藏了起來,只留些金銀器來裝飾寢殿。
太陽逐漸落了山,已經(jīng)快要戌時了,離中和殿不遠(yuǎn)的未央宮都聽見了中和殿里美妙的絲竹管弦之聲,此時的皇親貴胄想必都坐在中和殿里歡聲笑語地欣賞著歌舞升平,而他——也一定是和皇后攜手同坐,一副恩愛夫妻、伉儷情深的樣子。
“姑姑,勞煩你把這桂花糕送去中和殿吧?!蔽叶似饎倓傇谛N房忙活了一個時辰才做好的桂花糕。
“是,娘娘,奴婢這就去?!?p> “嗯,親自交到他手上?!蔽逸p輕闔上木蓋子,囑咐芳云道。
“是。”芳云福了福身,拿起了保溫的木盒子便退出了正殿,因是中秋節(jié),我便借著引子打發(fā)了未央宮其他的宮人,現(xiàn)在未央宮里除了門口的兩個侍衛(wèi),偌大的宮苑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宮人們也都尋了地方賞花燈猜謎去了。
至于我為什么要送他桂花糕——
洛殷離,即便你不喜歡桂花糕,我還是要送你這屬于我們倆記憶的糕點,今夜一走,我便是要告訴你,無論你我如何糾纏,我都不會是你喜愛之人,我暗暗想著,指甲不知不覺間都嵌進(jìn)了肉里。
很快就到戌時了,我心里還牽掛著青衣,便無聲無息地悄悄走到青衣休息的偏殿處。
偏殿是供宮人們住的,青衣是我的貼身侍女,待遇也比其他宮人好一些,有著自己的屋子,我抻著頭透過門縫向里看去,只看到了青衣青色的側(cè)影。
偏殿里只燃了一盞蠟燭,雖然昏暗我還是看清楚了青衣手里捏著的那枚杜鵑花絨花發(fā)簪。
我的心猛地一顫,那是那日靈均送與青衣的絨花發(fā)簪。
青衣的小手緊緊捏著它,手指也不斷摩挲著,十分不舍的模樣,雖然看不見青衣的正臉,但光看她簌簌發(fā)抖的背影我就知道她定是在默默哭泣。
猛然間,我心中無限酸楚。
靈均喜歡著青衣,而我的青衣也喜歡著靈均,此次一走便是永不會隱都,那她與靈均自然是一面都見不到了,霎時間,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好狠,我可以為了心心念念的云錫哥哥亡命天涯,可青衣也該和我一起嗎?我為了自己心愛的人難道青衣就該為了我放棄她自己心愛的人嗎?
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情分,我和云錫哥哥一樣,靈均與青衣也一樣??汕嘁聫膩聿慌c我說,自己一個人忍下這一切想必更加難受。
我吸了口氣,咬咬牙,暗自做了決定,轉(zhuǎn)身便回了正殿,取出了筆墨開始長篇大論起來。
戌時時刻,我落下了最后一筆,剛把信收好,便聽到了敲門聲。
“公主!”青衣的聲音悄悄響起。
“青衣!”我輕聲喚了青衣進(jìn)來。
只見青衣已經(jīng)換上了黑斗篷,一張小臉兒看不出任何剛剛哭泣過的痕跡。
“青衣,你聽我說,”我笑了笑拉起青衣的手,“計劃有變,咱們分頭走。”
“分頭?”青衣愣住。
“嗯,咱們兩人一起走太惹人注意了,你脫了斗篷,身上藏幾個首飾,直接走大門,侍衛(wèi)不會攔你的?!?p> “公主,青衣想跟著你……”
“我們只是分開走,你直接往十二王府去,我們?nèi)ツ莾簠R合?!?p> “十二王爺?”
“嗯,你拿上這信,到了十二王府將此信交給靈均,他便知道該如何幫我們了?!?p> “十二王爺也知道此事?”
“這你就別管了,”我細(xì)心地為青衣別好耳后的碎發(fā),“你現(xiàn)在就走?!?p> “公主……”青衣好似十分不舍。
“走吧?!蔽铱囍旖?,擺擺手,生生將到了眼眶的眼淚逼了回去。
“那——公主,您一切當(dāng)心?!鼻嘁曼c點頭,朝我揮了揮手。
“嗯,我知道?!卑矒徇^后,青衣終于肯離開。
“青衣!”失神地望著她的背影,我忍不住脫口而出她的名字。
青衣一頓,轉(zhuǎn)過身來,眼里有些許疑惑。
“再見?!蔽椅⑽⒁恍Γ瑘猿种谧詈笠豢炭囍旖?,好在殿內(nèi)燃的蠟燭不多,沒有將我眼眶的淚水照出來,只是聲音已經(jīng)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好在青衣并沒有聽出。
青衣彎了彎她的細(xì)眉,擺了擺小手,咧嘴笑了笑。
再見青衣,我們以后,有緣再見,無緣,便是一輩子都不見了。
青衣前腳剛走,我便聽見了后窗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一慌神,急忙轉(zhuǎn)身。
“阿泱!”是云錫哥哥,他披著黑色的斗篷從后窗翻進(jìn)。
他真的來了!雖然是計劃中事,可見到了他我心中還是心潮澎湃。
“云錫哥哥!”我喜出望外,冰冷的小手被他溫暖的大手緊緊包裹著,無名的心安溫暖了我的全身,“沒人發(fā)現(xiàn)吧?”
“侍衛(wèi)都很松懈,沒人發(fā)現(xiàn)。”無論何時何地,云錫他都是一副溫潤如玉的公子模樣。
“這就好?!蔽彝瑯优狭瞬灰妆蝗税l(fā)現(xiàn)的黑斗篷,順手拿起了自己的小包裹,當(dāng)真是小包裹,只是一點兒首飾,藏在袖子里都不會令人發(fā)覺。
“青衣呢?”
“我、我不帶她了?!蔽掖瓜卵垌?。
“為何?”
“我有我的理由,等出去再和你說,”我輕聲道,捏著他的手:“我們快走吧?!?p> “嗯,”他點點頭,拉著我走到了后窗,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板住了我的肩膀,雖是輕聲語氣卻十分認(rèn)真:“阿泱,你可想好了?”
“嗯。”沒有猶豫片刻,我堅定地點了頭,無論我對于洛殷離是怎樣的感情,我都要離開他的身邊。
“那好。”他捏著我的手緊了緊:“有我在,你別怕?!?p> “嗯?!蔽覀?cè)臉抹了抹眼淚,身子輕巧地跟在云錫哥哥身后翻出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