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唱 VII
“這醋魚味道真不錯?!彪m是大清早,看著滿桌子的菜式我還是食指大動,連連稱贊道。
“娘娘,未央宮新來的廚子都是陛下吩咐人千挑萬選選出來的名廚,這菜式的味道自然是極好的?!?p> “你還說呢,前幾日你不讓我吃這個、不讓吃那個,我這胃里一點(diǎn)兒油水都沒有,真真是餓壞了?!?p> “娘娘,奴婢這是擔(dān)心你的傷勢,您說您這一傷便是五日了,陛下體恤您勞累免了六宮的請安,但娘娘還是要多加注意早些把身子養(yǎng)好,否則這六宮還怎么時時以娘娘為尊?”
“不過只是免了幾日的晨起請安,怎么就能如此嚴(yán)重?”
“娘娘,這后宮的風(fēng)波從不遜色于前朝,六宮的眼睛都生生得扒在娘娘身上呢,娘娘言語行事都要多加注意?!?p> “芳云,”我伸個懶腰:“這話你都說了多遍了,我都聽累了!”
“是是是,奴婢不說便罷了,好在陛下疼娘娘,已經(jīng)允了藍(lán)公子進(jìn)宮看望娘娘呢?!?p> 一提起這是我便開心,前天夜里洛殷離來一起陪我用晚膳,見著我悶了幾天神思倦怠,便說這幾日碰巧趕上去年冬天釀好了的酒要送往宮中,因為隱都極其看重酒業(yè),酒業(yè)與鹽業(yè)都是連帶著與官家掛鉤,所以酒水的一切往來每年哥哥都會去往宮中匯報明示,更何況哥哥從前便說過母親的姑母是已故了的太皇太后母家的人,與皇室沾親帶故的更是極受皇室禮待。
“娘娘!娘娘!”墨笙那丫頭突然急火火地跑進(jìn)寢殿內(nèi),臉上除了如花兒般的笑容臉頰上還帶著片片紅暈,仿佛是見著了情郎似的。
“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急匆匆的。”芳云斥責(zé)道。
墨笙總是動如脫兔,芳云也經(jīng)常斥責(zé)她,不過這回回斥責(zé)之后墨笙還是副小女孩家。
“娘娘,是藍(lán)公子!藍(lán)公子已經(jīng)在未央宮宮門外了。”
“真的?”我微微一愣,驀地站起,也顧不上腰間的疼痛,扶著芳云匆匆走出寢殿。
“哥哥!哥哥呢!”
“娘娘!您慢點(diǎn)兒!”
“哥哥!”
未央宮十五尺的赤色宮門被四名侍衛(wèi)緩緩打開。
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這十多日的歡脫甚至都讓我忘卻這深宮的寂寥悲涼,直至我站在這寬闊的未央殿殿外,望著就在我不遠(yuǎn)處卻隔著扇高高宮門的哥哥,我突然覺得我與他離得好遠(yuǎn),兄妹之間的歡愉時光仿佛都已是前塵之事。
“哥哥!”話已到嘴邊,我想喊出聲可卻已是哽咽無聲,只得顫抖著唇,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哥哥。
哥哥還是那副好看的模樣,穿著那一身十分襯他的靛青色長袍,我一直都說哥哥生得好看,即便是在這深宮中他那身長袍雖顯得樸素單調(diào)但卻絲毫不減他的風(fēng)采。
“好了,如今見著了怎么還哭上了?”哥哥笑了笑,依舊是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手里依舊是拿著那東方白鸛玉骨扇。
我癟著嘴,拼命忍著眼淚,說不出話來。
“草民藍(lán)家長子藍(lán)氏亦安拜見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p> 見哥哥突然拜倒,我慌了神急忙抓住他的衣袖,“哥哥!”
“娘娘,先君臣后兄妹。”
心下雖是百般不適與難受我還是松了手,見哥哥禮畢后我才慌忙扶了哥哥起身。
“藍(lán)府離宮里不近,哥哥定是累了,快進(jìn)來吧,”忍著顫抖的聲音,我急忙擦了擦臉上掛著的淚珠,走在哥哥前面匆匆跨進(jìn)殿門:“所有人都出去!”
“哥哥,一切都可還好?”
“今年酒業(yè)都還好,酒樓也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一切都很好。”
“這就好,這就好,”我笑了笑,點(diǎn)點(diǎn)頭:“只要哥哥好,我便放心了?!?p> “你呢?陛下他對你可好?”
“嗯,”我咬了咬唇,“他對我很好?!?p> “泱兒,這后宮險惡無比,你沒什么心機(jī),當(dāng)初哥哥反對你入宮便是擔(dān)心你會受苦?!?p> “我知道,我都知道,哥哥,如今藍(lán)家只剩你我二人,我必得好好當(dāng)這個皇后才對得起藍(lán)家,對得起父親和母親?!?p> 哥哥似乎有些沉默,道:“泱兒,你不要想這些,哥哥所求──只有你能永遠(yuǎn)開心,便夠了。”
“嗯,哥哥我也不知道你會突然到,這早膳其實也沒動多少,你嘗嘗這醋魚,是陛下親自撥的廚子?!?p> “好?!?p> “哥哥,我已經(jīng)命人備了好些物什,你待會兒走的時候都讓人帶走。”
“我一人罷了,哪用得了這些物什?”
“一人又怎樣?”我心一沉,笑了笑,殷勤地替哥哥夾了一片麻辣鴨卷,“這一人過生活更是要仔細(xì)著些。”
我雖然知道哥哥與德妃之事,但哥哥那日只是給了我這火齊珠,是阿櫻告知我他們公主也就是如今的德妃從小便得一火齊珠上還有裂紋與我當(dāng)時手里那顆并無兩樣,我才推測出他們二人之事。
“泱兒,我命人帶了些你愛喝的桂花酒,你平時閑暇無事也可以飲上幾杯。”
“就知道哥哥惦記著我呢?!?p> “不僅有桂花酒,還有許多別的酒,你可以都賞些給各宮的娘娘們。”
“這么貼心?”
“我可是你唯一的娘家人,我別的不敢說,這藍(lán)家的酒可是整個祁朝出了名的,可不能讓這滿宮都道皇后娘娘的母家小氣?!?p> “還是哥哥想得周到!”我心一暖,“哥哥再嘗嘗這小鯽魚羹,鮮溜著呢!”
“你這一會兒醋魚一會兒鴨卷,現(xiàn)在又是魚羹的,你是想讓我待會兒在陛下面前失儀?”
“這滿桌子的菜好吃,所以才都想給你嘗嘗嘛!”我不滿地嘟起了嘴:“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p> “哪敢啊,你瞧,這未央宮滿園里都是木槿,可見陛下真疼你。”
“這叫木槿滿園,”我臉一紅,有些害羞:“好看吧?”
“當(dāng)然好看了,”哥哥也笑了笑,偏過臉透過窗戶紙看向窗外:“漫栽木槿成籬落,已得清陰又得花?!?p> 這詩本名《田家樂》,前兩句是稻穗堆場谷滿車,家家雞犬更桑麻。
講得本是田家之樂,如今這木槿種在宮里反倒是有些不合時宜。
花兒既然不合時宜,那人又會合適嗎?
不知怎么我突然想到這個,末了只得笑笑,搖了搖頭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