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樹頂?shù)钠脚_要比之前那塊大得多,足有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院落大小。從旁邊看去整個樹干和頂端就像一個巨大傘蓋的蘑菇,只是這棵蘑菇的頂端是平的,是由堅固的木頭構(gòu)成。從平臺上望去,四周都是一片淡淡的云霧,白茫茫的一片,只能看到下方不遠距離以內(nèi)的枝葉。那大蛇像一堵小矮墻一般沿著平臺邊緣繞了小半圈,頭貼在地上閉著眼睛。
眾人都站在平臺旁四下張望著,都在搜尋著與他們腦海里的設(shè)想相匹配的景象,但是周圍看了幾遍,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東西。西昆還趴在平臺邊,探出頭去往平臺下面看,旦康怕他有危險,一直在后面壓著他的腳,西昆看了一會兒沒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就索性站了起來。
“看這平臺的中央有幾道印痕!”
姬棄忽然喊道。
“這印痕好像花瓣的樣子?!?p> 義均俯下身,摸著那幾道印痕說道。
那印痕也就小指般粗細,沒有特別的顏色,不仔細觀看的話和其他部位幾乎一樣,讓人不易察覺。印痕一圈有五道,每一道都像一片花瓣,五道花瓣匯集到中央,中央是一個直徑不到一丈大小的圓形。整套圖案剛好位于平臺的正中心。
義均拿出背囊里的刀,用刀尖去摳那一道道印痕,但不知為何,這平臺的木質(zhì)十分堅硬,摳了幾下絲毫不見有變化。他收起刀,然后站在圓形圖案的中心跳了幾下,但沒發(fā)現(xiàn)和平地上跳有什么不同后就停了下來。
“這印痕肯定有什么用處,不是天然形成的,不一般,好像是神跡之物。”
姬棄說道。
“我看那也未必,或許是那老獵戶刻在地上的?!?p> 羿也俯下身看著,看了一會兒后說道。
“羿你看,這平臺的木質(zhì)十分不一般,堅硬無比,他一個人想刻出這么大的圖案來,不太可能。另外這每一道凹痕都十分光滑,并且都很勻稱,即便是能工巧匠也不知得細細雕琢多久才能弄出來,所以不應(yīng)該是他刻的,我覺得不像是人力所為。”
義均摸著圖案的凹痕說道。
“那真的是神跡之物了?!?p> 旦康也俯身自言自語道,邊用顫動的手摸著凹痕,似乎又要跪在臺上拜一拜。
“我們可以再返回下面找那老獵戶,當(dāng)面問問他,即便不是他刻的,他或許也知道一些消息,反正我們現(xiàn)在有這大蛇馱著我們,費不了多少工夫。”
羿建議道。那大蛇仍舊安靜地伏在臺邊,偶爾張開嘴吐吐信子。
“嗯,他在這巨樹上住了三十多年,或許會知道一些內(nèi)情,但…”
義均欲言又止,稍停了片刻,然后又說道:
“走吧,我們再詳細地問問他,也沒別的其他的辦法?!?p> 眾人又在臺上轉(zhuǎn)了一圈,沒再發(fā)現(xiàn)有其他特別的地方之后,就騎上了大蛇的背上。這次由于是朝著下面走,所以羿建議每人倒著坐。
羿朝著大蛇呼喚了幾聲,大蛇抬起了頭,扭動著鉆進了平臺下面的樹枝間,朝著樹下飛速地爬了下去。
下樹的速度比上樹時還要快了許多,大蛇繞著樹干螺旋地往下走,穿梭游走在樹枝和樹葉之間,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響聲。由于速度太快,眾人有時覺得整個身子都飄了起來,就像自由下落似的,每個人都本能地死死抓住綁帶。旦康緊緊地閉著眼睛,有時還驚恐地發(fā)出一陣陣哼哼聲。
“我們不是還沒去第三根主杈嗎,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查探一下那根主杈,然后不妨再去找那老獵戶。”
行進了一會兒,義均喊道。由于下降速度太快,并且又顛簸起伏,義均的喊聲變得斷斷續(xù)續(xù)。
“那樣也好,先看看那邊有什么再說?!?p> 羿回復(fù)道。
義均總覺得老獵戶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瞞著他們,所以去下面找他義均也不抱什么希望。由于這三根主杈很難去分辨哪根才是主干,所以最好全部把這三根都探查一下。第一根主杈現(xiàn)在看來是沒什么特別的地方;剛才這根的頂端平臺上,那些奇異的凹痕肯定大有來頭,一定要把這些凹痕的作用弄清楚,另外特別讓他覺得振奮的是居然能得到這條大蛇的幫助,這讓任務(wù)變得簡單、快捷了許多;所以他對第三根主杈此刻充滿了更多的期待,希望能在那上面再發(fā)現(xiàn)更多的信息,甚至是這建木的終極秘密。
巨蛇馱著眾人沒用多久就到了三根主杈分杈的部位,然后羿命令它爬上那第三根主杈。巨蛇一定能聽得懂羿的命令,羿幾乎完全不用手勢輔助,只簡單一句話,巨蛇就會去照做,比自己騎得馬還要聽話,懂人性。
爬上第三根主杈,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向上爬巨蛇的速度慢了下來,沒有了下來時那種讓人驚恐的飄起來失重的感覺。每個人都不再那么緊張,也能稍微松一松幾乎已經(jīng)僵直了的雙手。但即便如此,巨蛇上爬的速度仍能趕得上常人平地上的小跑,五個人拽著綁帶,時不時地扭頭四處張望、觀察。
“如果沒有這么多云霧包圍著,肯定我們現(xiàn)在一眼能望出去好遠?!?p> 巨蛇爬到了一段比較平緩的斜坡時,旦康在后面小聲對西昆說道。
“那倒是,我們光自己就爬了好幾天,再加上這巨蛇,肯定現(xiàn)在處在很高的位置。按理說,我覺得應(yīng)該在云層的上面,但是不知道這建木的周圍云層為什么這么厚。”
“大人,您覺得為什么這樹上的云霧會這么厚呢?”
旦康見姬棄回頭瞅著他和西昆,就問姬棄道。
“古人都說只有水深的湖海才會有龍,只有云霧繚繞的地方才會有神仙。所以這里可能才有這么厚的云霧吧!老人們都把這種云霧叫仙氣?!?p> “哦,希望我們能早點見到神仙??!
就是這一連幾天都云里霧里的,啥也看不見,搞的人迷迷糊糊,暈頭轉(zhuǎn)向的。”
旦康咧著嘴笑著小聲嘀咕道。
“我看幸虧有這些云和霧氣,不然的話,那太陽光直接照下來可有得罪受了。連平地上都曬得受不了,如果要是在這天上再直接曬著的話,非得把我們曬成肉干不可?!?p> 西昆抬頭看了看頭頂說道,頭頂上空,一片片淡淡的云霧飄蕩在樹枝和樹葉之間。
“你們看那里好像有一條滑索?!?p> 這時,坐在最前面的羿忽然喊道。
順著羿手指的方向望去,大概在十幾丈的斜上方,一根粗壯、巨大的樹枝上斜著伸出來了一根手腕粗的繩子,繩子的另一端連著又一根也十分粗大的樹枝,繩子的根部似乎還綁著一節(jié)由彎樹枝制成的吊具,看起來跟那些峽谷旁生活的獵戶和山民用的滑索十分相似。
“那看來真的是一根滑索?!?p> 隨著眾人離得更近些,也能看的更清楚了,義均喊道。
羿輕拍著巨蛇的身體,喊巨蛇慢點爬,巨蛇十分聽話地慢了下來。
眾人頭頂?shù)男鄙戏讲贿h處,主干上伸出來了兩根十分粗大的枝杈,兩根枝杈錯落著伸向不同方向,高度相差也就幾十丈遠,那滑索就連在這兩根枝杈間。
“可能是那老獵戶爬到這里留下的吧!”
姬棄說道。
隨著大蛇向上爬,眾人離那兩根枝杈也越來越近,從側(cè)面幾乎能看到兩根枝杈上面的景象。能看到那下面的枝杈上也被栽種了麥田和果樹,并且還有圍繞著的一片開紫花的灌木。這兩根樹杈也十分粗大,橫向都足有二十多丈寬,縱向幾乎看不清枝頭在哪。待到巨蛇爬到幾乎與上面枝杈平齊的位置,能看到枝杈的上面有一個棚屋,還有一片小院落。
“可能不是那老獵戶,或許另有人住在這上面?!?p> 義均看著眼前的一切說道。
可能是聽到了眾人的談話聲,這時那棚屋的門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了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人,老人個子不高,佝僂著身子拄著拐杖,在門口望著眾人還有大蛇。
“這可能就是神仙了吧?”
旦康在身后問西昆道。
“應(yīng)該也不是,神仙估計不會住這么破爛的棚屋?!?p> 如西昆所說,那棚屋是由枯樹枝和樹葉搭建而成,看起來像一個大號的鳥巢,顯得十分粗糙、簡陋。
羿輕聲吩咐大蛇在樹杈旁停下,然后五個人從蛇上紛紛跳到地上。
“老人家,別害怕!”
看到那老人向后退了兩步,幾乎后背倚到了棚屋的門上,義均開口安慰道。
“我們只是普通人,是來這巨樹建木上拜訪神仙的?!?p> 義均接著又拱手作揖道。
看到義均走近,老人也不再后退,清了清嗓子,然后點頭還禮。但時不時地眼睛還瞄向大蛇的方向,似乎對大蛇充滿著敬畏。
“就是它馱著我們上來的,別怕,它很通人性的。”
羿也上前寬慰道。
“你們真是神人啊,居然能馴服得了這條神蛇!”
老人看著眾人又看了看大蛇,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說話中隨著嘴角的抖動,那雪白的長胡子在胸前隨風(fēng)飄動。老人面容蒼老而消瘦,看起來應(yīng)該年紀很大了。但是就像一把彈奏了幾十年但保養(yǎng)精致的古琴一樣,雖然飽經(jīng)歲月,仍顯得精神矍鑠、神采奕奕。
義均向老人大致介紹了一下他們從哪來,還有來這里的目的等情況。老人聽著他的話,頻頻地點頭,時而面色凝重,時而驚嘆連連。
“你們應(yīng)該在下面見到過那個獵戶吧?”
“是的,我們前兩天見過他。”
義均答道。
“他向你們怎么說起這建木的?”
“他沒有提到您,他說這建木上沒住著神仙,也沒什么去仙界的天梯,沒什么可爬的?!?p> “噢,他居然把我巴相給忘了,或許也不想提起我?!?p> 老人搖頭冷笑著說。
“不過他說的也對,這建木上確實沒住著神仙,也沒有能爬上仙界的天梯??!”
眾人雖然已經(jīng)有了心理預(yù)期,但是聽到老人這樣說,片刻前燃起的一點點希望頃刻間又破滅了,不免還是覺得心里有很大的失落,每個人都輕搖著頭,失落的表情溢于言表。
老人看到眾人都在搖頭嘆氣,一時沒說什么,他轉(zhuǎn)回身進了棚屋從里面拿出了幾個圓木墩,然后擺在地上讓眾人坐下講話。這處樹枝上的院落比下面老獵戶的院落要窄了些,但是要長許多,能看到棚屋的后面沿著枝干的方向還有挺長的距離。院落的四周也種著些開著紫色花朵的灌木,前面的院落是一小塊空地,棚屋后面種著一小塊麥田還有一些果樹。側(cè)下方的那根枝杈上也種著面積相比要大得多的麥田。
“聽你們說是從陶唐氏那邊過來的?”
老人在圓木墩上揉著腿說道。
“是的,我們是從王城平陽來到這里的?!?p> 義均挨著老人坐下答道。
“那里我從來也沒去過,只是聽說好像離這里很遠?!?p> “是的,我們這一隊人,騎著馬再加上步行,走了很久才來到這里?!?p> “哎呀,那這么遠的路,你們肯定吃了好多苦,遭了很多的險吧?”
老人看著義均還有旦康身上的幾處傷疤說道。
“是啊,幸虧我們?nèi)硕?,還有一路有貴人幫忙,才能到了這里。即便如此這一路也失去了好幾位弟兄。”
義均想起摔下樹的風(fēng)起,還有其他幾個士卒嘆道。
“老人家,看您應(yīng)該在這建木上住了多年了吧?”
“當(dāng)然,我也不記得有多久了,大概有超過五十年了吧。”
老人看著遠處飄渺的云霧說道。
“這么久了,那您現(xiàn)在有多大年紀?”
“具體我也不知道了,我二十二歲的時候爬上的這建木,估計現(xiàn)在總有七十多歲了。一個人日子過得糊里糊涂的,再加上這建木上一年四季都是一個樣子,總忘了數(shù)日子?!?p> “這么高壽了!看您這身體可硬朗的很呢,平常人這么大年紀已經(jīng)是很少見了,您七十多歲還能爬那溜索,真是厲害!”
羿看了看旁邊的溜索贊嘆道。
“也是生活所迫,這根枝杈地方?jīng)]那么大,所以只能盡量把旁邊的樹枝也利用起來??赡苓@建木上也是福地,我?guī)缀鹾苌偕?,就是一個人過日子生活單調(diào)了些?!?p> “下面不是有那位獵戶大叔么?”
義均問道。
“他?我不太喜歡跟這個人交往!”
老人搖著頭道。
“再說,他也是近些年才來到這里的,你們也知道,這上下爬樹也不方便,即便去找他,也需要爬下去費時很久?!?p> 義均和羿也點頭稱是。
“那您幾乎一個人在這里生活了五十多年,也真夠難熬的,怎么不下去呢?”
義均詫異著問道。
“你是說到樹下或者外面生活?這里住著舒服,冬天不冷,夏天不熱,也算衣食無憂,外面那兵荒馬亂的還有兇猛的野獸,艱難的日子我也嘗過。另外我又沒什么親人,所以就一直待在這里了,大概也是習(xí)慣了吧!”
的確如老人所說,想起外面的世界,眾人也都頻頻點頭。
“外面的日子現(xiàn)在可是越來越艱難了!”
義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接著把現(xiàn)在十日并出,外面一片焦土、猛獸橫行的情況給老人介紹了一番。
“那太陽們曬得那么厲害?在這建木上,只能偶爾隱約地看到太陽的輪廓,這里跟往常沒有一點變化,你們不說的話,我都沒注意太陽居然一下子多了那么多。要是十個太陽,天吶,那還得了!”
老人驚嘆地說道。
眾人都低著頭嘆了一聲。
“老百姓的日子那能想的出來是什么樣子!”
老人又感嘆了一聲。
“那你們來到這里可就更難了!天上下火,躲在山洞里還躲不及呢,你們還得長途跋涉這么遠,誰都能想到你們遇到了多少危險,遭了多少罪?!?p> 老人捋著胡須說道。然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身進了棚屋。過了一會兒,他端著一個木盤走了出來,木盤里放著幾個盛滿水的木制杯子。
“光說話了,你們都渴了吧,來,喝點我泡的心葉茶!”
說罷遞給了每人一個杯子,每個杯子里都泡著幾片翠綠的心形葉片。
“這心形的綠葉是我屋后種的茶葉,這茶樹只有這建木上才有,這泡茶的水是清晨我采的露珠,喝起來好得很,你們路上肯定口渴了,快點嘗一嘗?!?p> 老人自己也端起一杯說道。
眾人端著杯子就能聞到一陣濃濃的清香,這香氣仿似清茶,但是比清茶的香氣要濃的多。義均嘗了一口,香氣沁入心脾,其中不但有清茶的香味,還混合著甘甜還有說不出的令人覺得愉悅的味道。
“這茶真是好!”
義均贊道,其他人也都點頭稱贊。
“嗯,這也是我舍不得這里的一個原因。這后面還有別的奇珍異果呢,稍后你們也嘗嘗,沒準嘗過之后你們也不想走了?!?p> 老人笑著說道。
“我想聽聽你們這一路受的苦難,還有這外面世界的情況。來這里這么多年了,有時夢里還能想到以前的生活?!?p> 老人說道,感覺有一瞬間他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您是哪里人,從哪來的?”
義均問道。
“我就是這附近的人,家鄉(xiāng)離這里不遠?!?p> 義均點了點頭,然后開始給老人講起從十日并出發(fā)生的事,一直講到他們一路來到這里。老人十分用心地聽著,聽到百姓受到的苦難時,一直低頭感嘆,聽到一行人路上克服的艱難險阻并戰(zhàn)勝困難和敵人時又拍手叫好。但當(dāng)眾人講到在平潭谷碰到怪樹,并且?guī)椭戎凶迦讼麥绻謽鋾r,老人突然發(fā)話打斷了義均。
“你們路過平潭谷了?”
“對,那怪樹就出現(xiàn)在了平潭谷,您莫非知道那地方?”
“我部落的村寨就在平潭谷附近。”
老人說道,雙眼一直盯著木杯里的茶水。
“那您可認識平潭谷部族的人?”
“認識倒是認識,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認識的人肯定都不在了。”
老人感嘆道。
“你們幫了他們大忙啊!沒有你們的話,剩下的人沒準就得像那氐族部落似的,都得被怪樹害死?!?p> “哎,沒想到百姓的生活這么難,這天上的太陽真把人們害苦了?!?p> 老人繼續(xù)嘆息道。
“是啊,我們這么多天都想盡了辦法,但是也只能幫助一下臨近、路過的人們,不過這都解決不了根本,只要天上突然冒出的太陽們還在,猛獸、鬼怪就永遠斷絕不了。另外這外面的天氣越來越熱,莊稼和果樹都快要死絕了,以后的人們吃什么呢?”
義均低著頭說道,無盡的愁苦都清晰地掛在臉上。
“我們本來按照先人們的指引,費盡千辛萬苦,到這都廣之野的建木上,是為了求天上的神仙幫助我們解救蒼生,但沒想到這里不但沒有神仙,也沒有能通往上天的天梯。真不知道我們還能想到什么其他的辦法了?”
姬棄在一旁也哀嘆道,邊用手拍了拍義均的肩膀。像兩個窮途末路的人互相安慰彼此疏解一樣。其他幾個人也都在低頭嘆著氣,一時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只能聽到空中微風(fēng)吹著樹葉而彼此交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