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唐娜的結(jié)局
當沃森小姐踏入寂靜嶺教堂,眼前的景象便把她看愣了。
一排排祈禱長椅上坐著各種大小人偶,不僅如此,不少人偶甚至還有動作,一見到沃森小姐出現(xiàn),十幾顆腦袋齊齊轉(zhuǎn)過來,眼珠子瞪得滾圓。但沃森小姐沒時間欣賞唐娜的作品,一邊繼續(xù)扣上沒換好的衣服,一邊大步奔向大門外。
懷表中,唐娜的臉已經(jīng)開始和阿蕾莎重疊。
她是有想過唐娜結(jié)束治療的那一天,但沒想到居然來得這么快。不過仔細想想,唐娜在寂靜嶺也待了挺長時間的,從2月份下旬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有百來天了。
但就眼前的景象來看,唐娜和冬兵巴基那次的情況不同,整座小鎮(zhèn)主體建筑結(jié)構(gòu)并未受到影響,只是大部分表層和街道的各種雜物正處于剝離、消散狀態(tài)中。除此之外,路邊還能看到些“玩具人”,但它們也在分解,就像被集齊無限寶石的滅霸打了響指一樣。
懸浮斗篷帶著人原地起飛。
說來奇怪,不論是巴基還是唐娜,每次沃森小姐來寂靜嶺找人,總是能夠很輕易地找到目標。
這次也不例外。
眼前是一片淡黃色花海,中央有兩個人影。
......好像是在跳舞?
沃森小姐指示斗篷降落,隨著距離拉近,清脆的八音盒樂聲傳入耳朵,聽起來就像是純音樂版的童謠。唐娜和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相摟著,跟隨音樂節(jié)奏輕輕晃動,這場面就像童話故事的插圖一樣美。
只能說內(nèi)心單純的人確實有些獨特之處,很難想象,往日破敗、扭曲的寂靜嶺居然還能出現(xiàn)這種畫面。然而看著看著,沃森小姐才發(fā)現(xiàn)那個白裙女人原來是個人偶,再仔細瞅兩眼,她便皺起了眉頭。
怎么長得這么像我?
這小笨蛋該不會做了個“我”出來吧?
“唐娜?!?p> 雙腳緩緩落地,沃森小姐學著古一法師的樣子,先是背起雙手,然后淡淡說了一句:“你看起來心情很好?!?p> 唐娜一聲尖叫,拉著白裙人偶就想跑,被沃森小姐一把抓回來??删彤斔焓秩ダ莻€人偶的時候,貝內(nèi)文托小姐忽然一改膽怯模樣,張著嘴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叫喊:“不不不要傷害她!求求你了!不要傷害她——!”
“唉喲——?”沃森小姐很夸張地拉長音調(diào):“我都不知道你還能叫這么大聲啊,小笨蛋,還有你這個人偶......喜歡我你就直說嘛,玩我的仿裝人偶做什么呢?玩我不更好嗎?”
“嗚嗚嗚嗚求求你......”
“好啦好啦?!?p> 本想松開唐娜,可沒想對方摟緊了自己的腰,似乎很害怕自己抽出手去干壞事。沃森小姐也只能由得她抱,繼續(xù)觀察起這具白裙人偶,毫無疑問,人偶師唐娜為此傾注了前所未有的精力,特別是那雙淺紫色眼睛,就如同銀河漩渦中流動的璀璨星芒,讓人不禁深陷其中。
但在整體設(shè)計上,唐娜并沒有一味地朝著擬真靠攏,而是保持了人偶基本的風格。就比如外殼材質(zhì),估計她專門調(diào)配了一種凝固涂層,摸起來有點陶瓷那樣的冰冷和細膩感。至于頭發(fā),也并沒有像睫毛那樣一根根手動安裝,采用了常見的一體式成型塑造,再通過雕刻實現(xiàn)仿真效果。
這種設(shè)計沒辦法讓頭發(fā)呈現(xiàn)出太真實的層次感,也做不出樣式太復雜的發(fā)型,卻恰恰很符合人偶這個特性,在擬真和虛幻之間取得了精妙平衡。就連沃森小姐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自己變成人偶,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可隨著目光接觸到人偶胸口,沃森小姐再次皺眉。
“怎么這么?。俊?p> 她敲敲唐娜的腦殼:“怎么這么小怎么這么小怎么這么???貝內(nèi)文托小姐,你抱過我這么多次,我什么尺寸你不清楚嗎?”
“嗚......”
唐娜漸漸止住嗚咽,半晌,才可憐兮兮地冒出一句:“重量......重量不平衡......”
“好一個不平衡......”
沃森小姐咬牙切齒罵了一句中文臟話,然后嘆了口氣,切換回羅馬尼亞語:“算啦算啦,我不在的時候就讓她來陪你吧。倒是你......很高興地通知你,唐娜·貝內(nèi)文托女士,你或許可以離開寂靜嶺了。”
“什么?”唐娜先是一愣,拼命搖頭:“不,不想走,我不想走!”
“不想念你那個老宅子了?”
“這里......這里也很好,比以前好,我不想走......”唐娜側(cè)著頭,抿了一下嘴唇,又把臉用力埋進沃森小姐懷里,聲音變得極其輕微:“我......我是說那個教堂......”
“我懂了。”
翻了個白眼,沃森小姐拉著她坐下來:“不是寂靜嶺覺得你病好了,可能是寂靜嶺覺得你的病沒必要治了,你懂我意思嗎?好吧你不懂?!?p> 果然,唐娜再次擺出那副“你又在說什么我聽不懂的話”的表情,沃森小姐也只能摸摸她的腦袋:“算了算了,留在這里也好,至少現(xiàn)在我還能陪陪你,你原來那個房子只會越待越自閉......唔,好吧,我也不太確定,等下回去試試你能不能走過那個門?!?p> “嗯?!?p> 唐娜不說話了,又把臉埋進她懷里。
就這么幾句話功夫,這片花海的邊緣正越來越小,以唐娜為中心,四周景象逐步消解。貝內(nèi)文托小姐也察覺到了異常,抬起頭張望,眼睛里透露出一種清澈的愚蠢:“怎么忽然都......”
說著,她忽然一臉慌張:“我我我我們要死了嗎?”
“說什么蠢話?”
敲敲她的腦殼,沃森小姐又翻了個白眼:“你本來就沒死,現(xiàn)在也不會死,再說我不是還在嗎?”
“哦......”唐娜放下心來,又縮進沃森小姐懷里,靜靜看著花海湮滅。淡黃色細小花瓣就像大片蒲公英似的飄起來,伴隨清脆的八音盒樂聲在空中飛舞,緊接著迅速枯萎,化成灰燼。
像是一幕童話結(jié)尾。
盡管知道唐娜不會死,但沃森小姐還是有種毀滅的錯覺,特別是看著那些建筑墻面剝落,就像是末日般席卷而來。直到腳下最后幾朵花消失,這個小廣場徹底恢復原樣,那只八音盒也停了,安安靜靜躺在地上。
濃霧再次降臨,寂靜嶺重回一片死寂。而沃森小姐抱著唐娜,依舊沒說話,心思完全跑去了其他地方。
主要是她有點迷糊。
為什么寂靜嶺忽然就覺得唐娜不需要治療了?
或者說,為什么忽然就認為唐娜身上已經(jīng)無法榨取太多“價值”了呢?是因為唐娜已經(jīng)內(nèi)心強大起來,變得更加堅定,不會再輕易慌亂、悲傷、迷茫和絕望了嗎?可唐娜明顯沒到這個層級,那么換個角度想,問題很可能真出在自己身上。
貝內(nèi)文托小姐剛來那陣子還天天想著逃跑的,意識到逃不掉之后甚至絕望到想自殺,就算被迫出門,那也是心驚膽顫一路怕。而現(xiàn)在她不但不害怕了,甚至還不打算走,準備在教堂里長住。
TMD還真是因為我......
沃森小姐當初這樣對待唐娜自然是有原因的,她玩過游戲,了解過人物設(shè)定,也知道唐娜·貝內(nèi)文托凄慘又孤獨的童年,還有那種長期渴望陪伴,卻不得不通過人偶來尋找慰藉的心理狀態(tài)。
仔細想想,自己后來根本就沒打算治好唐娜,只是通過強勢介入,讓貝內(nèi)文托小姐有了個新的“伙伴”。在寂靜嶺塑造的危險囚籠中,唐娜自然很輕易就陷進來了,從那個白裙人偶也能看得出,對方早已經(jīng)對自己產(chǎn)生出略顯病態(tài)的依戀。
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這種心理狀態(tài)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她整個人反而會因為有了類似心理依靠的東西,逐漸變得穩(wěn)定下來。
甭管是不是病態(tài)。
你就說有沒有用吧。
換成剛來那會,唐娜有膽子拿著槍獨自闖入寂靜嶺嗎?她連走路都有幾率平地摔倒。
現(xiàn)在她甚至敢跳舞了!
還有個問題在于,通過阿蕾莎的指定,沃森小姐成了寂靜嶺類似于管理員的角色。這就導致寂靜嶺無法驅(qū)離沃森小姐,自然也無法消除唐娜病態(tài)的心理依靠——因此它放棄了治療。
或許是想等待下一個病人?
以往的《寂靜嶺》游戲都有多種結(jié)局,主角認清過去、找回自我安然離開只不過是其中較好的一種;而其余大部分結(jié)局中,主角要么身死,要么瘋狂,要么沉淪,要么永久徘徊遭受折磨,或者干脆就墮落成寂靜嶺扭曲的怪物之一。
所以唐娜其實還算好的,畢竟沒有自己介入,她能否在寂靜嶺存活都是個問題。
至于現(xiàn)在......
就算等下發(fā)現(xiàn)依舊出不去,被我養(yǎng)在這里不也挺好的嗎?
啊,我好邪惡。
“好了,小笨蛋?!蔽稚〗憷颇韧烫米撸骸盎厝ピ囋嚹隳懿荒苓^那個門?!?p> “我,我不想離開您......”
唐娜低聲說,另一只手往身后擺,那具白裙人偶便拿起八音盒跟上來。
“我說你啊......”沃森小姐忽然停下腳步,單手叉腰,笑著湊近唐娜的臉:“你就這么喜歡我嗎?”
噫,害羞了。
再逗一下。
“你的人偶是不是還有可以改進的地方?”沃森小姐湊近她耳邊說悄悄話:“既然想模仿我那就模仿好嘛,平衡問題是一回事,但那種細竹竿身材哪里行?你說是不是?”
“可是......我沒有量過......”
“那就量啊?!?p> 沃森小姐眨眨眼睛,看到唐娜一個走不穩(wěn)差點摔地上,頓時很沒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