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快點！”

　　費利西婭扶起地上跌倒的女孩，用力將她往外推。周圍還有些半趴著的，她一個一個扶過去全部推走，這才開始檢查那些徹底沒動靜的人。檢查脈搏、手電光照瞳孔反射、目測外部損傷，然后做一下臨時固定直接把人往外拖——這一整套操作，女警如今已然十分熟練。

　　可實際上，她現(xiàn)在頭皮發(fā)麻。

　　在遭到收割者襲擊那天晚上，自己一開始也是這樣去幫助受傷的同事和平民，而他們中的大部分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面容可怖的怪物——女警立刻學(xué)會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對待受傷的人絕對要謹慎。特別是有些家伙為了不被排斥，故意掩蓋、隱瞞傷情，結(jié)果把整個幸存者團隊都給拉下了水。自己和老搭檔麥克斯能活著挺過那天晚上，費利西婭至今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噩夢里的景象再次幻現(xiàn)。

　　面前這個神色痛苦的男人，似乎下一秒就要裂開下顎，長著血盆大口咬向自己。

　　放松點，這幾個人只是被踩到了，你親眼看見的。他們沒有被咬，不會變異......女警做了幾次深呼吸，盡力排除剛剛那幅人體燃燒的驚駭畫面。但即便如此，雙手也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著，渾身上下傳來針扎一樣的微痛，忽冷忽熱。就算不摸一下手腕，她也明白自己的心率已經(jīng)很高了。

　　處理完這些傷者，費利西婭靠近俱樂部大門，一陣電子樂伴奏就鉆進耳朵里，略顯單薄。

　　女警對此頗有些熟悉，這種伴奏要配合DJ現(xiàn)場操控效果器來用，現(xiàn)在音控臺上肯定沒人。不過現(xiàn)場情況有些出乎預(yù)料，她本以為這么交火陣仗如此激烈，地上肯定會有很多傷亡者，可是現(xiàn)在這個數(shù)量，完全不符合費利西婭曾經(jīng)處理過的類似案件。當(dāng)然，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那些“死者”都被燒成了灰燼。

　　說實話，費利西婭并不喜歡這種場景。因為這種鬧市區(qū)街頭的夜店通常都裝潢華麗，里頭各種激光燈、頻閃燈和搖頭燈，一進去就感覺四面八方都在閃光，忽明忽暗。然而這種意在增強氛圍的燈具對于警察而言很危險，制造出太多看不清的角落，難以提防危險，都不知道哪里可能已經(jīng)有個槍口正準(zhǔn)備對你發(fā)射子彈。

　　噠噠噠噠?。。?！

　　里邊的動靜還在繼續(xù)，這聲音一聽她就認出來了，聯(lián)邦犯罪分子最愛用的TEC-9沖鋒手槍。貓著腰溜到通道入口，女警端槍露出半個頭，見到一個黑人風(fēng)衣大漢手持雙槍，正朝四方傾瀉火力。周圍的桌凳和吧臺蹲著不少警衛(wèi)，有人不慎中彈以后，整個身體都被燃燒殆盡。

　　眼前這一幕完全超出了費利西婭的認知。

　　女警抬頭看了看男人手里的武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M4卡賓槍，腦子里迅速做起推理題。上次對著那群吸血鬼開槍的結(jié)果她記得很清楚，9mm帕拉貝魯姆手槍彈的殺傷力怎么可能比步槍更強？這要么是那兩支TEC-9有問題，要么是里頭的子彈有問題。

　　所以說警衛(wèi)全都是吸血鬼嗎？

　　吸血鬼害怕什么？

　　十字架？銀燭臺？大蒜？

　　此刻場地中央的風(fēng)衣大漢已經(jīng)停下了射擊，畢竟哪怕是32發(fā)裝的加長彈匣，也經(jīng)不起這么長時間的消耗。他開始原地旋轉(zhuǎn)身體，突然躍向酒吧臺，沖鋒手槍不知何時已被收回，一把銀晃晃的長劍出現(xiàn)在男人手上。

　　燈影閃爍，像是電影的特效鏡頭一樣酷炫。接下來的場景也如特技表演一樣夸張，他不斷翻動著那把劍，砍瓜切菜一樣將場內(nèi)的吸血鬼挨個屠盡，那把劍似乎也有著某種魔力，所有觸及的部位統(tǒng)統(tǒng)燃燒起來。而在黑人男子轉(zhuǎn)頭的瞬間，女警終于看清，在對方臉上竟然有一副墨鏡！

　　誰TM的大晚上在夜店里戴墨鏡??？

　　費利西婭沒打算再看了。

　　雖然不太愿意承認，但自己一個普通人介入進去實在太危險。她返回入口那條燈光通道，開始檢查幸存者。然而這里的傷者和外邊畫風(fēng)就不太一樣，大多都是脖頸淌血，和記憶中那副恐怖的畫面幾乎完全契合。

　　女警捏著槍握把，面色陰晴不定。

　　直到她感覺后腦傳來一陣風(fēng)。

　　唰！

　　強忍著頭發(fā)被撕裂的痛感，費利西婭整個人直接向前撲倒。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給手肘關(guān)節(jié)綁了護具，觸地之后立刻翻轉(zhuǎn)半邊身體，M4卡賓槍連打4顆子彈，最后一發(fā)擊中眼前這具人形的頭部，對方痛叫一聲捂住了腦袋。

　　砰砰砰砰砰！?。?！

　　一個像是被潑了硫酸、上半身皮膚幾乎完全溶毀的男人站在眼前，嘴部的牙床像是骷髏一樣暴露在外，那兩顆尖牙看起來無比猙獰。沒有任何猶豫，費利西婭一把撥下卡賓槍的全自動模式，緊緊咬著牙，把彈匣里剩余的子彈全部打在眼前這個怪物身上。

　　“吼————！”

　　怪物怒吼一聲撲上來，兩顆尖牙在電筒的照射中反射出寒光，女警只來得及橫過自己的武器，對方就‘咔’一聲啃在了槍身上。警用戰(zhàn)術(shù)手電原本就安裝在槍頭，這個動作直接讓費利西婭暫時失去了光源，她只感覺到武器上傳來的力道，比自己在小隊里切磋對抗的男人們要大得多。

　　但是下一秒，壓力突然減弱。

　　這頭怪物一腳踩著女警的肚皮，直接越過她，奔向了前方的俱樂部大門。費利西婭下意識地仰起頭，整個視野畫面在眼中倒轉(zhuǎn)過來。由于失去了強燈照明，怪物的背影有些模糊不清，它的速度非?？?，幾乎就要奔出去了。

　　砰！

　　一聲槍響隨即刺破長廊。

　　就和剛才看到的畫面一樣，怪物停下動作，整個身體緊接著冒出火星，像是撒滿了汽油的紙張那樣迅速燃燒殆盡。事情發(fā)生得太快，費利西婭等著那團灰燼愣了幾秒鐘，這才想起來低頭。人類身體的局限性在這一刻顯露，從后仰到前俯的運動，讓大腦供血和供氧產(chǎn)生了一點遲滯，眩暈感頓時干擾了視野中的畫面。

　　這難不倒費利西婭，她立刻認出了那身皮衣，自己眼前站著的是巷口那個女人。

　　“噢，你是個警察？”

　　略顯低沉的女聲聽起來有些干澀，還有一股莫名寒意：“紐約警察什么時候這么高效率了？我以為他們?nèi)诉€堵在高速路上呢?！?p>　　矮跟皮靴踩著槍頭，制止了費利西婭想要抬電筒照人的意圖。還沒等金發(fā)女警說話，面前的皮衣女人就蹲下身來，用手捏著她的脖頸一番查看，然后還掰張她的嘴，用指尖翻開了上下唇瓣。

　　“......我沒有被咬！”

　　對方手腕傳來的力量，讓費利西婭意識到這也不是個普通人類。但身子被如此拿捏，她心底還是禁不住升起一股怒火，背后那只手捏住了身下的雷明頓霰彈槍：“用不著在這跟我裝樣子，要動手你就快點！”

　　聽到她的話，女人真笑了起來，緩緩把臉湊近：“你和那些愚蠢的哈鬼族不太一樣，他們通常都把氏族標(biāo)志紋在脖頸或者嘴里。不過我看你剛才還挺拼命的......你不會真的在演戲吧？”

　　費利西婭沒有再說話，只是死死瞪著眼前這張臉。女人頭上的兜帽不見蹤影，雖然光線很暗，但雙方距離這么近，怎樣都能看清楚了。女警注意到對方咧開的暗色嘴唇，里頭那兩顆尖牙印證了她心里的猜測：這果然也是個吸血鬼。

　　“沒時間交朋友了，我們得離開?！?p>　　之前那個在舞池中央大殺四方的黑人大漢從女人身后浮現(xiàn)，依然是那副墨鏡風(fēng)衣的酷派，費利西婭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這不能怪女警眼神不好，當(dāng)一個黑叔叔穿得一身黑站在陰影里，那真的完全分辨不出來......

　　“當(dāng)然?！?p>　　皮衣女人站起身來，邁著長腿向舞廳里走去，還朝費利西婭擺擺手：“下次別再這么勇敢了，警察小姐，我要是你，就離這種事情遠遠的。”

　　女警默默坐起身，見到黑人大漢對自己咧嘴笑，露出的那口白牙極其刺眼。片刻之后，這條俱樂部長廊再次陷入了寂靜。遠處的警笛聲終于姍姍來遲，頗有種電影結(jié)尾的感覺。

　　費利西婭爬起來，走到皮衣女人先前站立開槍的敵方，撿起了地上那枚彈殼。

　　……

　　“你最近越來越喜歡笑了?！?p>　　一臺1968年款的黑色道奇挑戰(zhàn)者從金字塔俱樂部后巷開上街道，皮衣女人坐在副駕駛上，翻看著一個黑色筆記本：“果然，刀鋒在得到愛情滋潤的時候，心態(tài)也會發(fā)生變化呢，我說的對嗎？”

　　“……你找到了什么？”

　　黑大漢沒接茬。

　　“只有錢?！?p>　　皮衣女人先是回了一個字，然后把檢查完的手槍套筒復(fù)位：“但至少下個月，你和凱倫花錢的時候就可以開心一點了，而且老頭還能多買幾根煙?！?p>　　“他不能再抽煙了，妮莎?！钡朵h搖搖頭：“我會督促他戒掉?！?p>　　聽到他的話，妮莎笑著把手槍丟到腿上，不再吭聲。道奇挑戰(zhàn)者加速穿過車流，很快便開上了一條城郊高速公路，再往前跑十幾公里，今天晚上的作戰(zhàn)行動就算是圓滿結(jié)束了。女人解開外套，重新把兜帽罩在臉上，開始做下車準(zhǔn)備。

　　“他為什么沒留下來？”

　　刀鋒突然冒出來一句。

　　“什么？”

　　“那個漂亮男孩，沃森，他為什么沒留下來和你一起？”黑人大漢并未轉(zhuǎn)頭，依舊盯著前方的公路：“我是說，當(dāng)時你這個落難公主什么都沒剩下，我以為你至少會想要和他一起離開?！?p>　　“噢，關(guān)于這個......”

　　妮莎伸手解開安全帶：“說起來有點復(fù)雜，但我沒打算繼續(xù)纏著他了，我現(xiàn)在有一個更感興趣的目標(biāo)，你覺得今晚上那個金發(fā)女警察怎么樣？”

　　這下又輪到刀鋒不吭聲了，他轉(zhuǎn)過半個腦袋，嘴唇微張，墨鏡鏡框后面的眉毛高高翹起來。如果沃森看到這幅畫面，他一定會形象地將其稱為‘黑人問號.jpg’。妮莎對于刀鋒的反應(yīng)很滿意，嗤笑一聲：“我開玩笑的，但是說點正事，你不覺得我們需要在警方內(nèi)部發(fā)展一些人脈嗎？”

　　“有這個必要嗎？”

　　“當(dāng)然?！?p>　　車輛在一條鐵軌旁邊停下，妮莎打開門：“我會再觀察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