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的童謠 19
金碧輝煌的殿內(nèi),年輕的侍衛(wèi)長走向高座之上正在批辦公文的俊朗青年。
“殿下,有位自稱是高階女巫獵人的人找您?!?p> “女巫獵人?”
穿著矜貴的青年欣然抬首,果斷放下手中公文挺起身來,“你可知曉那人是男是女?”
侍衛(wèi)長被問得一愣,忙恭謹(jǐn)?shù)馗┦仔卸Y,“回殿下,來者是一位…少年。”
“哦……”
青年聞言頓了頓,苦笑著抬手扶額,“讓他進來吧,看來,是我多想了?!?p> “殿下,您在多想些什么?”
一道縹緲的聲音從殿內(nèi)一角傳出,驚得侍衛(wèi)長當(dāng)即拔出了隨身攜帶的佩劍厲呵出聲:“什么人?”
話音剛落,一個少年就從陰影處緩緩走出,站到了落地窗前四溢的陽光下,鮮亮的獵人皮甲上,一朵盛開的金色太陽花正在光縷中熠熠生輝。
這位年輕的獵人直接無視了侍衛(wèi)長的喝問,抬眼直勾勾看向高座上怔然的青年,勾唇揚起一抹淺笑。
“好久不見了,赫里王子。”
被少年一語道出身份,青年并不覺得意外。
他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容,也笑著輕輕頷首:“原來是你,那天和云小姐一起的……”
“萊茵。”
少年適時接過話頭,“殿下,我此次前來是想……”
“云小姐現(xiàn)在可好?”
赫里不等萊茵說明來意,倒先急著問了這么一句。
萊茵沒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竟然對云吉如此上心,當(dāng)下心頭掠起一絲不快。
年輕的獵人垂眸斂去眼底的晦暗,再回話時,聲音不自覺降了幾調(diào),“殿下,我家會長最近在忙著進行女巫清剿計劃,實在是脫不開身,所以她特派我來此找您…是想拜托您幫一個小忙。”
“是這樣啊……”
赫里面上的笑意逐漸淡去,正了正色又恢復(fù)了先前矜持有度的模樣,對著少年微微抬手做邀請狀,“云小姐于我有恩,既然是她的請求,我自然是會盡心的,請上座詳談吧萊茵閣下?!?p> 萊茵轉(zhuǎn)頭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定在原地向赫里欠身行禮,“殿下,其實用不著這么多時間,我想拜托您的,不過是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罷了?!?p> “哦?是什么事?”
萊茵迎著赫里略感興趣的目光,歪頭忽而邪邪一笑。
偌大落地窗外的光縷撒落在少年精致的面容上,勾勒出輪廓分明的眉眼。
只是那如畫的眉眼上顯露的,卻是一個宛若惡魔的詭笑。
“請您參與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刺殺,然后將刺客的特征以通緝令的形式傳得滿城皆知?!?p> “……那刺客是什么特征?”
赫里下意識愣怔著問了一句。
只聽這位年輕的獵人緩緩啟唇回道:
“那刺客名叫小蠱,和我有著一模一樣的容貌。”
“……”
*
蔥郁的森林深處隱藏著一座年歲悠久的古堡。
古堡從外面來看是由殘磚破瓦堆砌的,青苔遍布,無人居住,荒涼地像是廢棄了很久。
但這僅僅是一個障眼法。
一個黑布衣裙的女人緩緩走近古堡,舉起手中魔杖于半空虛虛一點,下一瞬,整片古堡活了一般地開始劇烈抖動了起來,震掉了攀附其上的青苔,也震掉了上面殘破的磚瓦。
待一片盛放的光芒亮起后,整座古堡煥然一新,紅磚白瓦上鑲嵌著流光溢彩的玻璃窗,窗前映著明亮的燈火,窗外是紛飛的蝴蝶和鳥雀。
仿佛童話中的城堡一般,古堡的墻上綻開了朵朵紅艷的玫瑰花。嬌艷的花朵被青色的花枝纏繞,勾勾纏纏著附著在城堡上。
然而,若觀之城堡內(nèi)部,那肉眼可見的陰森之景,明顯就不是什么童話里的場景。
搖曳的火燭前,是一口咕嘟冒泡的大鍋,里面翻滾著森白的動物骸骨,像是在熬煮著不知名的湯水。
三兩個黑布衣裙的女人湊到鍋前,端著精心挑選的材料正在一一給湯水里加料。
在她們手里的托盤上,是一條條蠕動的肉蟲和嘰里咕嚕怪叫的獨眼蛙。
“貝拉,你說,我們接下來是放來自腐朽的棺木中的食腐蟲呢還是放死人沼里的譏笑蛙好呢?”
其中一個金發(fā)女人若有所思地拎起一只顫動的蛙腿看向旁邊的同伴。
被喚作貝拉的黑發(fā)女人則挑起盤中一條蠕動的肉蟲彈了彈,堅定地開口道:“巫神在上,我認(rèn)為應(yīng)該一起放,有了它們再加上羅剎大人的詛咒之力,三日后的那場戰(zhàn)斗我相信定會叫那些獵人們知道我們女巫的厲害!”
“嗯,說的也是!”
金發(fā)女人笑著點點頭,正說著,又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忙朝著那個方向揮了揮手。
“羅剎大人!您怎么得空過來了?”
被金發(fā)女人問候的,是一個黑斗篷的女人,此刻,那女人前行的腳步頓了頓,疑似有些身形僵硬。
但此番模樣卻架不住金發(fā)女人滿腔熱情,等她再反應(yīng)過來時,整個人已經(jīng)被金發(fā)女人拉到了那口沸騰的大鍋前。
“羅剎大人您看!這是我們按您吩咐找來的食腐蟲和譏笑蛙,這下您是不是能教我們?nèi)绾握{(diào)配這世上最厲害的詛咒魔藥了?”
“……”
被熱情搭話的女人遲疑了一會兒,愣愣地看了看鍋里詭異的湯水,半晌,似乎有些不確定似的啟唇詢問:
“你們確定這是從百年棺木里找來的食腐蟲和死人沼澤里誕生的譏笑蛙?”
“正是,羅剎大人,您吩咐的藥材雖然尋找不易,但好在都被姐妹們找全了。”
金發(fā)女人說著高興地一把抓起盤中的獨眼蛙伸到女人眼皮子底下,“大人您看,這蛙叫聲古怪聽著就像是在笑,還有它的眼睛,也是照您的吩咐找的只有一只眼睛的譏笑蛙?!?p> “……”
相較于金發(fā)女的欣喜若狂,某個披著黑斗篷的女人卻看著有些面色不虞。
她艱難地抽了抽嘴角,擠出一個十分勉強的微笑,“是嗎,那還真是辛苦你們了……”
金發(fā)女人察覺到什么,疑惑地抬起頭,“羅剎大人,您怎么看著好像不是很高興呢?”
“咳?!?p> 某個被看破情緒的人馬上換了一張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皺眉故作憤然,“大戰(zhàn)在即,哪有時間說笑,找到藥材只是第一步,姐妹們,我們可不能懈怠??!那些狡猾的獵人們可不會給我們說笑的時間!”
“羅剎大人教訓(xùn)的是!”
金發(fā)女人連忙恭敬地垂下頭,面上不敢再顯露絲毫喜悅之意。
見此,黑斗篷女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就是要有這樣的覺悟,你們先繼續(xù)煉藥,我再去尋一味藥材來。”
“遵命,羅剎大人?!?p> 幾個女巫乖乖地繼續(xù)做著手中的事宜,沒人再分神去看一眼轉(zhuǎn)身離去的黑斗篷女人。
而女人則漫不經(jīng)心地踱步而出,直到走進一個無人的隱蔽角落里后,才虛脫一般地靠墻扶起了額。
“我去!”
女人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復(fù)雜的低喝。
“我隨口一編的玩意兒怎么還真就叫她們找到了,這個世界要不要這么邪乎?”
說著女人頹喪地錘了一下面前的石墻,面部神情那叫一個痛苦…和猙獰。
女人忍不住在心底再次問候起某個非人類來。
靠北!這破游戲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
如果時間能倒流,她就真該在進入游戲前先一個大嘴巴子抽死自己,還浪費時間寫什么自殺計劃!
*
云吉打小就知道自己會耍點小聰明,可堪大用。
但她沒想到自己某一天會真就栽到了她的小聰明里。
本來混入女巫陣營里她就是想找個樂子玩兒,不想再老老實實聽那個非人類安排做任務(wù)了。
誰知這在里面劃個水的功夫,她就忍不住想裝逼了。
戲精附體之后,她即興發(fā)揮演繹的新角色還真就因為信念感過強成功打入了敵人內(nèi)部。
因為嘴炮功力不及她,原本處在女巫陣營里領(lǐng)袖地位的莉莉絲不知怎么就遭眾女巫嫌棄了。
然后惱羞成怒的莉莉絲就大吵大鬧著要和她斗法。
那她云吉向來是能動口堅決不動手的,當(dāng)下就隨便掰扯了幾句說什么大敵當(dāng)前我們女巫應(yīng)該同仇敵愾,怎么能內(nèi)斗之類的云云,成功讓一眾女巫譴責(zé)了叫囂著要跟她斗法定輸贏的莉莉絲。
而后又在她巧舌如簧的言論下,眾女巫一致決定由三日后對抗獵人們的結(jié)果來決定下一任至尊女巫的當(dāng)選者。
在此之前,候選的女巫將用盡一切辦法對抗女巫獵人,成功解決百年恩怨的那個女巫才是最后的贏家。
至于云吉么,她不出意外地靠著嘴皮子輸出被一些女巫們推舉成為了至尊女巫的候選之席。
這也是云吉本人沒有料到的事情。
裝逼裝過了頭的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她要領(lǐng)著她的追隨者,一起想辦法對付三日后找來的女巫獵人們。
也就是……讓她堂堂女巫獵人協(xié)會的會長,帶著一眾女巫們?nèi)Ω蹲约旱南聦佟?p> 這發(fā)展,這情節(jié),這戲劇性的轉(zhuǎn)折,云吉是屬實想不出來。
再讓她挖一百個文坑,她也埋不出這樣的雷點來。
云吉不是沒有試著溜掉,但她頂著深淵之海的詛咒女巫身份,哪里都有信徒。那些被她敢和莉莉絲對抗的風(fēng)姿所傾倒的女巫們,一看她出沒就熱情洋溢地貼上去向她討教詛咒之術(shù)。
云吉幾經(jīng)折騰之后無力招架,只得隨口捏造幾個藥方讓她們自行揣摩。
不成想,她隨口一說的東西,還真就被那幾個女巫找來了。
對此,云吉除了心累,一時半會兒再想不到什么好詞來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云吉緩緩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不料她剛一抬腳,就感覺到身后襲來一道凜冽的殺氣。
敏銳地側(cè)頭躲過后,云吉不出意外地轉(zhuǎn)頭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莉莉絲,你又來偷襲我,用同樣的招數(shù)你就不覺得無趣嗎?”
“哼。”
見偷襲失敗,莉莉絲冷哼一聲抱起雙臂,“我勸你不要太得意,兩日后成為至尊女巫的只能是我!”
“哦。”
云吉這句話聽得耳根子都要長繭了。
打從她成為至尊女巫候選者開始,莉莉絲就沒少對她下黑手,每次偷襲失手就要叨叨上這么一句,真真是毫無新意。
這么一想,云吉忽然覺得很是疲憊,便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迎著莉莉絲近乎吃人的目光勾唇淺笑:“莉莉絲,與其把目光時刻放在我身上,你倒不如趕緊去想想怎么對付那些女巫獵人們,別忘了,想當(dāng)上至尊女巫,你可得先大敗那些獵人們才行啊~”
“你!哼!”
便是心里再氣不過,莉莉絲還是氣呼呼走掉了。
云吉自然知道她為什么走得這般匆忙。
原因嘛,當(dāng)然是因為莉莉絲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了。
一個高階獵人她都打不過,又談何大敗一群獵人呢?
云吉清楚,女巫莉莉絲之所以想當(dāng)上至尊女巫,怕是想靠上任至尊女巫的傳承來變強的。
不過她可以確信,就算是真正成為至尊女巫,莉莉絲也不會變得有多強。
一個總想著借助別人力量的人,又如何讓自己強大起來呢?
她的內(nèi)心,永遠是最軟弱的一部分。
至于兩日后的決戰(zhàn)什么的,云吉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到時候女巫和獵人混戰(zhàn)成一團時,她就剛好有機會開溜了不是?
云吉一邊在心里偷笑著,一邊漫無目的地走在古堡里。
走了一會兒,半路上她忽然被一個女巫叫住了。
“羅剎大人!”
云吉側(cè)頭一瞅,發(fā)現(xiàn)來者是一個綠眼睛的女巫。
好像是自己異常熱情的追隨者之一?
說到異常熱情……那完全不是云吉夸張的說辭。
只見某個女巫眉開眼笑地朝她跑了過來,殷勤地拉著她往一處房間走去。
“羅剎大人,麗卡等您很久啦,想來您應(yīng)該很久沒有開葷了吧?麗卡專門給您準(zhǔn)備了一份大禮呢~”
開葷?
這是什么詭異的說辭?
云吉半推半就地被女巫麗卡拉進了一個昏暗的房間里,還沒等她的眼睛習(xí)慣這突如其來的昏暗,就聽到了幾聲喑啞破碎的喘息。
搖曳著燭火的房間內(nèi)鋪著厚厚的絲絨地毯,里面僅有一張寬敞的蕩著輕紗的大床。
而在那半掩半遮的紗簾后面,是幾道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
“……”
看到這樣的畫面,云吉再遲鈍也知道麗卡什么意思了。
木著臉對上麗卡期待的目光,云吉抽抽嘴角轉(zhuǎn)身就走。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覺得我不需要……”
“羅剎大人~麗卡專門為您找來這些男人的,他們的皮相都不錯,想來血肉也很鮮美的,您在深淵之海待了那么久伙食一定糟糕極了,您就嘗嘗看嘛~”
麗卡翠綠色的眼眸里閃過嗜血的光芒,看得云吉直冒冷汗。
“哈?原來你說的開葷是這個意思……”
嚇?biāo)浪?,她還以為麗卡要搞什么十八禁的東西給她看來著……
不過……
云吉表示還是不感興趣,甚至擺起了一副十分嚴(yán)肅的神情。
“麗卡,兩日后我們就要對抗那些獵人們了,這種關(guān)鍵的時候,大家都在忙著鉆研魔藥和新咒術(shù),我又怎么能懈怠呢?”
“羅剎大人……”
麗卡撅撅嘴,還想再說些什么,卻還是敗在了云吉“正氣凜然”的目光里。
“你讓那幾個哪里來的回哪兒去吧,大敵當(dāng)前,不要在這里留下會影響我們心思的存在,知道不?”
“好吧,那麗卡把他們都?xì)⒌簟?p> 麗卡說著亮出長甲往房間里走去。
“等等……”
云吉眼珠一轉(zhuǎn),“留他們一命,先把他們送回去,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了再抓回來我享用?!?p> 開玩笑,她可不想這種屠殺現(xiàn)在就進行,她膽子小,可見不得那些血腥暴力的。
“是,羅剎大人。”
麗卡恭敬地點點頭,收起長甲抬手就去撩那紗簾。
這一撩,倒讓云吉瞧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容。
那人青絲如瀑,散發(fā)乖巧地和另外兩個男人一樣跪坐在床上,紫色的眼眸空洞無神,就那么呆呆地朝云吉看了過來。
再結(jié)合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袍子和幾道猙獰的血痕,看得她不知怎么心下一抽,眼神再也移不開了。
高守……
你怎么在這里……
還是這樣狼狽不堪的模樣……
某一個瞬間,云吉恍然在這個虛擬的游戲世界里感到了一絲真實。
那就是……
不知從何說起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