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圖書館，來到大門臺階下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坐下后的肖蓉恢復了平靜，沉思了良久，她突發(fā)奇想，問兩位洋哥們兒，老電影《十字街頭》里趙丹唱的那首《春天里》，你們聽過嗎？

　　怎么沒聽過？博洛尼亞和林寒英異口同聲回答。緊接著，兩人興高采烈地唱道：

　　春天里來百花香

　　朗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和暖的太陽在天空照

　　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

　　這首歌的詞作者就是關露。女孩說。

　　兩個小伙子互相看了一下，一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我奶奶和關露曾是同班同學，所以我對她的了解還是刻骨銘心的。肖蓉透露了秘密。

　　請你給我們講一講這段故事吧。林寒英懇切希望。

　　時光倒回，歲月車輪輾轉在抗日烽火的硝煙彌漫中，我們的女主人公、中共秘密黨員關露，遵照組織給她的安排，在香港一處聯(lián)絡地點會見了我黨地下工作負責人潘漢年。當?shù)弥藵h年此行的目的，是要求她打入汪偽七十六號特務機關，在條件成熟的時候策反特務頭目李士群，爭取他為我黨提供有價值的情報。李士群曾是我黨的叛徒，進入國民黨陣營后，又在汪精衛(wèi)的蠱惑下投奔日本帝國主義，和丁默邨一道搭建起臭名昭著的特務組織七十六號。關露猶豫了，不是害怕，而是從此要和國人痛恨的漢奸為伴，作為一名愛國者，她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在這之前，已經(jīng)是左聯(lián)成員的關露，曾在《新詩歌》月刊上擔任編輯，更早的時候加入過上海婦女抗日反帝大同盟。面對現(xiàn)在極為艱巨的重任，還要背上賣國賊的罵名，真可謂忍辱負重??！其實，挑選關露去魔窟七十六號實屬無奈，本來這項任務是由另一位地下黨員，也就是關露的妹妹去做的，她在李士群被國民黨逮捕以后，非常照顧他的妻子，所以李士群對此總是感恩于心。如此看來，委派關露妹妹去深入虎穴是再合適也不過了。但事與愿違，她有重要工作纏身，無法離開，只有向組織引薦自己的親姐姐。也許后人永遠不能得知，潘漢年是如何說服關露的，而關露又如何經(jīng)過復雜的思想矛盾和斗爭，最終從容不迫走向七十六號那個人間地獄的。見到李士群后，她受到款待，在其家宴上，關露提出想去七十六號總部工作。詭計多端的李士群借口婉言謝絕了，雖然他有意想通過關露，與我黨潘漢年同志取得聯(lián)系，但又顧慮重重，每走一步都心驚膽戰(zhàn)。不過，李士群還是巧妙斡旋，使得關露順利潛入日本大使館與海軍報道部聯(lián)合創(chuàng)辦的《女聲》月刊雜志社，憑借該社編輯的名義，廣泛搜集日軍和偽軍的內(nèi)部情報，同時繼續(xù)策反李士群這個首鼠兩端的雙面人，終于說服他向我黨提供絕密軍情。

　　考慮到眼前的兩位是在異國他鄉(xiāng)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肖蓉就沒有告訴他們關露后來的不幸命運。由于受到老上級潘漢年的所謂變節(jié)問題的株連，關露接連兩次被投入監(jiān)獄，后來患上了腦血栓病癥，導致全身癱瘓，四年前的年底，寫完自己革命回憶錄的關露同志，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藥，黯淡地告別了她為之鶯歌燕舞，為之歡呼雀躍，為之戰(zhàn)斗不息的人間世界。每當看到奶奶和關露的合影，肖蓉都會淚流滿面；每當閱讀關露的詩集《太平洋上的歌聲》，她就會隨著那柔美的歌聲浮想聯(lián)翩，夜不能寐。和奶奶同歲的關露，把她全部的智慧、勇氣、熱血和青春，毫無保留地揮灑在她摯愛的古老大地之上，匯聚成一條輕輕流淌的月亮河水，持久永恒地散發(fā)出她經(jīng)久不變的綠野芳菲。